和菜头相信相信

　　题图：PiotrStach
　　文和菜头（微信：槽边往事，Bitsea）
　　请你相信我：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
　　上周网络上有许多热闹。
　　后台一直有人找我，希望我聊聊自己的看法。如果每样事情我都要出来说两句，那么在你开始厌弃我之前，我已经开始厌弃了自己。因为这样喋喋不休当真是粗鄙已极。
　　况且，许多事情我并没有任何额外的消息来源，也就无法向你提供额外的信息量。比如说苹果的iPhone6和iWatch，我又能点评什么？和你聊聊外观？聊聊价格？聊聊设计思路？我怎么知道那个从2002年开始就被关在一间白色房子里的苹果首席设计师的想法？嗯，他总在雪白的背景里对着镜头介绍产品，我猜那个房间一定很贵。
　　又比如说连续吃30只大闸蟹，以此验证一个人是否拥有特别的味觉，可以分辨出特定螃蟹的产地。或者，应不应该支持周星驰，他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坏蛋，是个孤僻的天才又或者是个乖僻的葛朗台？再不然就是说说中医把脉究竟能不能辨别怀孕与否，就像是我是个疯狂的环保主义者，认为早孕试纸破坏了森林，所以要对此特别关注，否则试纸会把臭氧层捅出一个大洞。
　　我都回答不了，但是它们在网上引发了广泛的争议。对于这种争议，我可能有一点点发言权，因为我研究人性和故事。
　　iPhone6和iWatch是一个悠久神话的一部分：放浪形骸的青年富豪被逐出自己一手打造的公司，然后如同拿破仑从放逐地返回巴黎一样，赢得了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辉煌。那么多人争吵，只不过是在争夺对这个神话的解读权苹果是否还走在乔布斯的道路上，今天的苹果是否还是当年神话的延续。当网上虚掷数以加仑计的口水时，接近百吨的iPhone6却在河南默默装载上货机，飞往大洋彼岸。
　　一个人能否分辨出极为细微的味道差异，这意味着在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之间，存在着某种异乎寻常的能力。这种能力得以让我们自己和他人区分开来，多少验证一下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造物这一理念。这也是个好故事，拥有某种特殊能力的人日复一日地埋伏在人群之中，守寡一样守护着自己的超级能力，等有那么一天，他会如同国王一般在万众瞩目中登上属于自己的王座，为自己加冕成就一个新的神话。
　　周星驰我猜想是某种极为复杂的混合体，但我没有任何证据。我拥有的只是观赏他作品的体验，而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从这种体验反推这个人究竟如何是一种相当危险的尝试。就像是现在，你怎么能够凭借这些文字判断我究竟是不是秃顶呢？还是个好故事，和周星驰本人无关，一切都关于好故事：出身孤寒的小孩子，一步步成为抚慰千万人心的喜剧天王。一个根本很少欢笑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制造了最多的笑声，也许，还有最多的眼泪。这是标准的剧情反转，天生就带着戏剧冲突的张力。
　　而我要说的是，这些都是一类故事。在某一个时代里，人们会特别偏好一类故事，这些故事代表了时代脉络。就像是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的伤痕文学，那个时代的脉络就是疗伤，所以所有的伤痕都是好的，都值得写上几百万字。
　　而在我们这个时代里，所有人都处在极端的矛盾之中。一方面我们如此狂暴地质疑、反讽、解构一切，但另外一方面我们又如同小婴儿渴望母亲怀抱一样真诚地希望能相信一点什么。上述所有的事件里，无论真相如何，对应的故事是一致的：有太多人倾向于相信通过个人努力，可以达成某种非凡的成就。而且，确信这个时代会给予人这样的机会。
　　所以会出现故事的颠覆者和捍卫者，理性和逻辑在面对故事的时候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有那么多人天然地愿意去相信，又有那么多人天然地想要去质疑。无论是相信还是质疑，这种相信或者质疑本身，已经成为许多人的精神支柱。抽掉它，一个人就只能孤零零悬浮在这个社会里，觉得自己无法和这个世界接驳，因为世界并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真的和一缕残魂，一条敏锐的口条，一位白发苍苍的喜剧天才有关么？没有，人们在捍卫自己，捍卫故事就是捍卫自己，质疑故事也是捍卫自己。看啊，我的神经元已经和这个世界接驳，它正按照我所相信的方式在转啊转啊转。世界啊，你这个磨人的小婊砸！
　　相信相信，这未必是对的，也未必是好的。不过，和质疑一切相比起来，后者更像是抢夺小朋友心爱的娃娃。我是说，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足够艰辛，为什么不让别人抱着娃娃入睡呢？
　　禅定时刻
　　《秒秒钟画屁股》作者：贝带劲（beidaij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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