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梦幻连载一

　　（一）
　　龙湾矿区的棚户住宅区，春节喜庆的气氛，鞭炮声声，红灯高挂，街巷里一群欢快追逐的孩子，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年轻人身边住脚：大强哥，你怎么卖上糖葫芦了呀？；傻妹妹，哥哥不是知道你爱吃这个吗。；哈、大强哥下岗了；别乱说，我这是考虑你们孩伢子需要，专门来为你们服务！来吃一个大强从秫秸马上一支一支拿下来分给孩子：今天是年三十，大哥送给你们吃，不要钱！；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我们有押岁钱了说着孩子把自己的另钱强塞进大强的衣兜，一溜烟地跑开了。大强看着孩子远去的身影，感动地笑着：象他们刨煤的老子，义气！说着扛起秫秸马，又放长调的喊起来冰糖葫芦
　　一辆轿车穿过狭窄的小巷，在一个棚厦前停了下来。车上的司机急忙下来，拉开车门。车上下来了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是市城建局长李清臣和爱人尹桂芬领着孩子回老爹家过年来了。司机说：局长慢走，我哪天什么时候来接你？不用接了，用不着车接车送的，这也不是工作！局长愣了，司机尴尬地笑着，大门外站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高声说道。中年男人急忙喊了声：爹孩子跑上去拉住老人的手喊：爷爷，新年好！；他妈的，没到时候就先拜年啊，想先要押岁钱是不是？接着老人对中年人说，不能让人司机马上就走啊，得让人家进屋喝口水，中年人说：进屋歇一会儿，老爹这不嫌我不客气了吗司机忙说大伯，我回去也得张罗着过年啊，改日再来看您老人家。司机忙把后车厢里的东西卸下来搬进大门，喊声我走了，开车驶出了小巷。老人摆完手，转身和儿子的一起进了小院，边走边说：不就是个城建局长吗！干什么都要坐车啊？惊天动地的，你不来还好，你一来街坊邻居看见，我倒脸红！媳妇说：爹你老别生气，这不是清臣看你的洗衣机不行了，新给你买个洗衣机，用车拉来的吗？老人毫无表情的哼着：当个城建局长，走马上任也有几年了，咱这棚户区你没给添一块砖一块瓦！局长笑着：爹，城市大啊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有时间到城东看看，变化也不小啊！我不听你给我摆功，一天满街筒子的闲话把我耳朵都灌满了！
　　另一家小院，传出埋怨声（姜大妈）：儿子啊才回来就喝，喝多了，晚上还怎么喝？屋内的土炕上一个年轻的矿工盘腿狂饮，好象没听见妈妈的话，妈妈在厨房做着年饭，说着端着一盘子油炸的茄盒走了进来：我说雨雷啊，先少喝两口，醉了，怎么吃年饭？雨雷闷不出声，低头只是喝。雷雨妈（姜大妈）说：这是怎么了，屁眼灌上了什么风，回家就呕气呀！老妈妈侧弯身看着儿子，雨雷，满脸是泪
　　怎么了，孩子？大过年的，别找不高兴啊，你。。。。。。。
　　雨雷还是不说话。
　　门外的凉衣铁线上弯弯曲曲的盘上一长趟大地红，一只烟点燃了鞭炮。
　　十几个大小不同的碗碰到一起，喊着爹妈过年好！
　　清臣局长说：爹报告你一个大喜事，我马上要搬进大房子了，一百二十平！
　　爹（李云峰）：你行啊，有钱了，可不是脏钱吧？
　　桂芬：爹，看你说的，你这儿子你放心吧，屁股上沾根公家的草也得急急忙忙抖落掉，一辈子不用替他操心！
　　清臣：爹，我是交了八万，其余全是贷款买的房啊！
　　清臣妈：孩子别听你爹这倔巴头子瞎说！妈知道自己的孩子什么样，我可一百个放心！
　　清臣：我和桂芬核计好了，房子下来，把爹妈接去一起住！
　　爹：不去！
　　妈：你不去，我去，大过年的你就不会不倔一回呀，让儿女高兴高兴！
　　桂芬：妈，咱爹心好嘴硬，爹说什么儿女还能不高兴啊！
　　妈：他就是鬼脸菩萨心，全矿上没有不知道的！
　　爹：得，得，别给我又做起鉴定了，我不去的意思啊，要接，先把桂芬妈接去，她孤苦伶叮一个人住在这儿怎么行？我和你妈在这儿还有个伴儿。再说社区的事我也离不开！清臣啊，你老丈人去世这么多年，你丈母娘难啊，一个人屋里屋外的转，什么事手不到都不行，身体也不算太好，就接她去吧！
　　妈：这话对，看我说得对吧，你爹心眼好使啊，我同意你爹的主意。再说你爹是社区领导啊，人家忙！
　　桂芬：爹妈，有你们这句话就够了（两眼含着泪），还是你们去住，已经定好了的。。。。。。。
　　爹：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
　　妈：你爹说话你们可是知道，吐口唾沫就是钉，谁也别犟了，就听他的！
　　爹端起酒杯：呵，一家之长吗！来喝一口。
　　大家又碰起欢乐的杯。
　　爹：今天咱们还是照老规矩办，你妈早早的把饭做好了，这年饭全龙湾咱还是最早的一份。吃完你们还是都去桂芬妈那儿，陪她吃年饭、过年！我准备的那份东西在外屋，带上！给你丈母娘带个好！
　　咣啷一声，一个大海碗落到了地上。雨雷大醉，头朝炕里呜呜大哭
　　雨雷妈（姜大妈）：唉，这到底是为哪桩啊。。。。。。。
　　老工人姜丰（雷雨父）背着渔具，哼着京剧老调，拎着两条大鲤鱼走进院落：老婆子，来了，收获不大还可以，这叫年年有余！
　　姜大妈从屋里出来埋怨道：一年四季总是鱼、鱼、鱼！没看你家有多大剩余！年三十也不闲！
　　姜丰：这可不容易，是砸冰窟窿下钩。学那老狼的样子，‘鱼啊，鱼啊快上钩，没有大的小的也将就！’容易吗？
　　姜大妈：你要真有书上写的老渔夫那两下子也行，逮住一个会说话的小金鱼，我不要当女皇，也不当水中女霸王，咱要个房子也好啊！
　　姜丰半开玩笑地说：等吧，房子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姜大妈有、有、有！雨雷在家里耍上酒风了，为了房子，他总是不顺心！也不怪孩子，到结婚年龄了连个窝也没有！
　　姜丰与老伴边往屋里走边用两个手指顺在嘴上嘘了一声。
　　春子妈：别哭了，别哭了，你爸这是为你好，你跟他连个住处也没有，就这样再混一辈子啊？
　　春子：我愿意，没有住处我也愿意！呜呜呜
　　春子妈：别闹了我的小祖宗，大过年的你也得让全家安静安静，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他也答应了，人家说再也不找你了！
　　床上躺着呻吟不断的春子爹，唉了一声，转过身去，用被盖上了头。
　　此时，春子妈眼泪涌出，一下子跪在了女儿面前：春子，就算妈妈求你了，你虽然不是我亲生亲养的，可是与我生的养的没啥两样？你三岁我来到这儿替我死去的姐姐照顾这个家，眼下将近二十年了，我哪件事没依你？这次你爹重病中定下的这门亲事也是为你好，你爹这病实在耐不住再折磨了，上次住院都是人那个处长付的钱，人家和你爹一个病房，看你模样不错才找人来提亲，你爹除了感恩，也是想让你到那儿能享福啊，你说人家除了老婆没了，什么也不缺，你看人同样是住院，那是天天有人给送钱呀，你去不是当奶奶一样供着呀！
　　春子哭着扶起了妈：妈你起来。。。。。。。
　　回忆镜头：矿务局医院住院部，3号病房。四张床就春子爹一人。
　　医护人员：大爷，一会儿这儿安排一个领导干部来，他是处长。
　　春子爹：安排谁都行啊，那是你们的事，我在这儿不碍事吧？
　　医护人员：那倒不，不过说话注意点影响
　　春子爹：那行，我不说话。
　　说着，几个年轻人拥着一个领导进来了。
　　一个年轻人说：处长不住干部病房，这病室不能再安排别人了吧？
　　处长：怎么这么说话，这样很好，很好！
　　又镜头：处长给春子爹水果
　　处长扶春子爹去厕所
　　医护人员喊让春子爹补交住院费
　　春子流泪拿出几张钱币，摆手说不够
　　处长拿出一大叠钱指着外面交给春子。。。。。。。。。。。
　　李云峰家门口，李清臣，桂芬：爹妈我们走了。
　　清臣：清民当记者过年过节都忙啊，也见不到他。
　　妈：你兄弟媳妇和孩子回青岛娘家了，清民越是年节越是忙啊！
　　清臣：妈，这二百元钱等孩子跟弟妹从青岛姥姥家回来给他，就说我给的押岁钱！
　　妈：行啊，那孩子也苦，你弟弟租那破房子下雨露雨，蚊子成精，唉！
　　清臣：妈，清民对我有意见，我也难啊，当官有当官的难处！
　　李云峰：屁意见，要房，咱龙湾区谁不想，就你清民苦啊？走吧，走吧，桂芬妈该等急了！
　　孩子：爷爷、奶奶，再见！
　　李云峰，清臣妈：再见，再见！
　　李云峰：回来，爷爷还没给押岁钱，好玄忘了！
　　说着掏出四百元钱：爷爷奶奶一人给两张票！
　　孩子高兴地收下钱。
　　桂芬：还不快说谢谢爷爷奶奶！
　　孩子：谢谢爷爷奶奶！
　　三个人向胡同深处走去。
　　清臣妈：清臣这孩子当个局长也不容易，看他瘦的，能不累呀？
　　姜丰家。
　　老二雨风出去点燃开饭的鞭炮。
　　屋里摆满了丰盛的年饭，雨霆从院落偏厦里拄着双拐出来，走进正房，用手推了推在炕上打呼噜的老三雨雷：三弟起来，吃饭了！雨雷翻个身又睡了。
　　。姜母说：别喊他了，让他睡吧，心事重啊！
　　姜丰拿着一个铅做的酒壶来到桌前就坐：今天都喝点，一年一度拿出咱的传家宝，提醒大家别忘了咱的老祖宗，咱这个家是你太爷一副挑从山东挑来的，这酒壶是你爷爷传下来的。说着姜丰把桌上的杯子斟满了酒。
　　炕上雨雷喊了起来，在说梦话：春子，是你嫁人，是你妈嫁人？她算个屁，她说了算？
　　姜丰：来都坐好，老三心情不好，就先别喊他，可能是春子他家不同意这门婚事
　　炕上雨雷又喊：春子你爱跟谁跟谁，他妈的你滚！
　　姜母：唉，你爹说着了，就是这房子，房子啊，没有梧桐树难引凤凰来啊，也不怨人春子！
　　夜深了，鞭炮声不断。
　　十字路口依稀看见烧纸祭祀的人。
　　春子抱着一大叠烧纸跪在雪地上在烧，边烧边哭。边诉说心中的委屈：妈妈，我给你送钱来了，女儿给你送钱来了！你那边过的好吗？你离开人世的时候女儿才三岁，还小，不懂事啊！现在女儿长大了，你能来看女儿一眼吗？我爹，我姨对我都好，爹当年是听了你临终的话才把我姨接进家门。这些年她也真不容易，现在爹摊在了炕上，没有我姨，爹就没法活啊！我活了二十多岁，第一次懂得对他们有意见。妈啊，你告诉女儿：我做错了吗，爹让我嫁给市里的那个处长，他不是我心上的人啊！妈呀，你说话，女儿在听你说话呀
　　一阵旋风把纸灰和火星儿卷上天空。
　　春天了。
　　春风刮起的煤尘，使龙湾矿区住宅笼罩在灰蒙蒙的尘雾中。市里的植树活动日今天全面展开了。市领导，矿公司领导都来到龙湾小区植树，李云峰也组织退休老工人自觉地参加了这项活动。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说老同志，你在这儿不对，这不是你们分的地段
　　李云峰：这是你们分的地段？
　　干部说：是啊，我们行政处的呀。
　　李云峰：这是我们的家啊，这龙湾都是我们的地段！
　　干部：您是哪个单位？
　　李云峰：我们是退休工人自愿者啊！
　　干部：知道了，知道了，大伯你们休息吧，有我们就行！
　　李云峰：我们老了，是干不动了，但是干一把是一把，多少做点奉献吧。
　　这时一个扛着树苗的中年人来到这儿树苗到了！
　　周书记，你栽树，不要扛树苗啊，我们来！
　　一样的，你干我干都一样啊
　　对了，周书记，这是‘矿退休工人自愿者’也来参加这项活动了，老同志，这是我们市委周书记
　　周书记：老同志，谢谢你们呀！
　　李云峰：周书记，是我们应该谢谢你们领导啊，心想着我们这老矿区
　　周书记：矿区的老同志，是为共和国做过贡献的功臣啊，党和国家不能忘记你们啊，前几天我陪省委书记和国家一个退居二线的老部长来这儿视察
　　听说过，听说过
　　她看了我们的棚户区很有感慨啊，她说解放这么些年了，我们的矿工还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心里难受啊，她建议省委能尽最大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李云峰激动的说：我们知道国家大，人口多，想得到没力量做得到啊，有领导这话，我们就知足了，我代表棚户区的老百姓谢谢你们啊！说着给市委书记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周书记老同志，使不得，使不得，我们问心有愧啊！
　　夜深了，月亮在云中闪烁。市委办公大楼书记室的灯光还亮着。
　　市委周书记伏案疾书。
　　秘书走进来，端着一碗鸡蛋面：周书记，晚饭你还没吃，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我让食堂给你煮碗面条。
　　周书记看一眼秘书，笑着示意他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噹一声钟响，书记会议室的势能钟响了一下。秘书看看钟，十二点半。他从门缝里看，那碗面条冒着不多的热气依然放在那儿，书记还在写。
　　噹一声钟响，钟声又响了一下，秘书从门缝又看，那碗面条已经没有热气了，依然放在那儿，书记还在写。
　　噹噹两点了，秘书走进书记室：周书记你一口没吃啊
　　我不饿！
　　要不你写什么，我通知秘书处来写吧。
　　不用，他们没有我清楚，我来这几个月重点做了调查，这个向省委的报告务必要准确真实
　　秘书点点头，退了出来。
　　在外面的会议室里，自言自语道：哦，是关于棚户区的情况啊。
　　天亮了。
　　太阳出来了。
　　煤海市沉浸在火红的霞光中。
　　市委会议室常委扩大会。
　　周书记：同志们，前几天国家与省委领导到棚户区视察，给我触动很大，做为市里的主要领导，我感觉我有愧于棚户区的人民，他们居住在那样的环境，要我们怎么与党和国家交代，难道就是一句我们对他们欠债过多就可以交代的吗，那里的一个老工人当我问到他有什么要求时，他说：我们知道国家大，人口多，想得到没力量做得到啊，有领导这话，我们就知足了，我代表棚户区的老百姓谢谢你们啊！给我一个九十度的大礼，同志们啊，你们说：这是多么好的工人，多么通情达理的黎民百姓啊！昨天晚上，我亲手写了份棚户区情况报告，省委书记视察后也再三叮嘱我们写个材料报上去，今天供大家讨论，然后报给省委和国家，我们没有必要再为自己遮羞了。。。。。。。
　　在电视记者本周工作计划会上，李清民眼睛总是打架，他不得已不站起来听台长对本周的报道提示，同行回头看他一眼，他不好意思的坐下了，不多时间又站了起来。
　　姜丰的家里正筹备老二雨风结婚的事情，老人的旧家具都暂时抬到院子里用塑料布盖好，新买的家具都摆在老屋里。新媳妇翠铃说：爹这些东西放在院子里怎么成啊，要下雨。。。。。。。
　　姜丰：等你结完婚再搬回去呀，该挤的挤该落的落，你可别不高兴啊
　　翠铃：爹，看你说的，咱不就是这个条件吗，怎么能不高兴啊
　　这时旁边的厢房里拄双拐走出了大哥雨霆：爹，我说的话你们也得听进去点儿，就让雨风他们住进我这屋，我到你们那炕上住，
　　姜丰：老大啊，不是我与你妈说不行，是翠铃和你弟弟坚决不同意啊，你说怎么办
　　翠铃：大哥你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别考虑我们，我们说死也不能让你出来住，我们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雨霆：唉，唉转身进了自己的屋。
　　厢房里传出哭声：我该死不死，全家都不得安宁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