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联

　　十、江城趣闻
　　一月二十三日阴雨
　　天还没有亮，我们就迫不及待地爬起身来。说实在话，这一夜谁也没有睡，大家巴不得天早点儿亮，赶快高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我们刚赶到车站，恰逢一辆早班的公共汽车停在那里，正准备开往阳江去，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争先恐后地挤上车去，司机看到都是串联的红卫兵，也没叫大家买票。车厢里坐满了昨晚在戏院里苦捱了一夜的天兵天将，在黑沉沉的夜幕中，汽车向阳江的方向开去。
　　由于一夜都没有睡觉，我一上车就犯困，在摇摆晃动的皮椅上，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中去。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我被一位同学叫醒，原来汽车在途中一个小站停了下来，司机叫我们下车吃午饭。
　　我站了起来，往车外一看，天色阴沉，正下着毛毛细雨。我打着冷战，赶忙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外衣披在身上，下了车。路旁有几间小食店，我叫伙伴们挤进去，里面就餐的几乎都是串连的红卫兵。我们刚上座，服务人员就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经济餐，我们又冷又饿，连手都没有洗干净，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饭后，司机招呼我们上车，车继续朝阳江县城方向开去。雨越下越大，车外白茫茫的一片，雨雾把大地上的一切都笼罩住了，什么也看不见。我觉得无聊，眼皮沉重起来，不停地打起呵欠，于是，我又进入睡梦中去。
　　下午三时，汽车到达了阳江县城江城镇。我们冒着大雨，象落水鸡一样地赶到了县接待站，好不容易地安排了住宿。
　　晚饭后，雨停了，我和几位同学换上干净的衣服，到大街上走走。
　　江城镇是一个规模相当大的县城，它临近滨海，又是湛江至广州公路干线的中途站，相当繁华。大街上车来人往，非常热闹。大街两旁矗立着几十栋四五层高的大楼，还有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小店铺，货物充足，生意十分兴隆。江城镇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大渔港，各式各样的渔船停泊在岸边，帆桅林立，密密麻麻。海港的对面隐约看到一个岛屿，听说是闸坡岛，渔业非常发达。
　　我们逛了几圈，又来到主街道上，这时，一阵阵锣鼓声和口号声震天动地而来。人们纷纷走往两旁，让出了街道。我和同学们觉得惊诧，也挤到人群中看热闹。一支庞大的队伍，在无数面旗帜的指引下浩浩荡荡地行进在大街上。最前面的是两幅巨大的标语，上面醒目地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坚决支持左派广大群众！誓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接着，十多辆三轮车滚滚而来，上面各载着一个巨大的皮鼓，数十名彪形大汉抡着鼓槌，有节奏地敲打着，鼓声震天动地。跟在后面的是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走在前面的是全副武装的驻阳江地区的解放军部队，然后按顺序排列着红卫兵、工人、农民和干部的队伍。人们跟随着宣传车的高音喇叭，高呼着口号：
　　人民解放军坚决支持左派广大群众！
　　坚决拥护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中央文革的英明决策！
　　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起来，誓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坚决拥护人民解放军！坚决支持人民解放军！
　　军民团结如一家，试看天下谁能敌！
　　永远同解放军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
　　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冲击人民解放军！
　　谁把斗争矛头指向解放军就打倒谁！
　　打倒党内最大的走资派！
　　打倒阳江县委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
　　半个多小时，游行队伍还没有走完。我们离开原来的地方，跟随着游行队伍，到另一条街道去看热闹。
　　当天晚上，阳江县城大街小巷贴满了红红绿绿的大字报和大小标语，由广东省军管会翻印的的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关于支持左派广大群众，介入地方文化革命的决定的布告贴遍了全城。接着，几辆毛泽东思想宣传车也出现在街头，反复播送中央决定，并散发了许多传单，我也赶去捡了几张。
　　1967年1月23日，毛主席发出人民解放军应该支持左派广大群众的伟大号召，全军闻声而动，立即投入三支两军的工作。三支两军即支左、支工、支农、军管及军训，三支两军中最重要的任务是支左。
　　毛主席指示：人民解放军应该支持左派广大群众。以后，凡有真正革命派要找军队支持、帮助，都应该满足他们的要求。所谓不介入是假的，早已介入了。问题不是介入不介入的问题，而是站在哪一边的问题，是支持革命派还是支持保守派甚至右派的问题。人民解放军应当积极支持革命左派。
　　人民解放军介入地方的文化大革命，在当时党政机关已经全面瘫痪，全国局势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对于稳定全国的局势，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由于许多部队是带着派性去支左的，他们支一派，疏一派，压一派，只能使当地的派性斗争更加激烈复杂。
　　如何评价当时的支左，这个问题非常复杂。客观地说，支左在当时是起着稳定局势的积极作用。但是，当时的特殊历史条件也决定了解放军所担负的支左任务，只能是推动和发展文化大革命的任务。是要解放军用稳定局势的作用去支持文化大革命，推动文化大革命，而不是抵制和反对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本身是全局性的错误，就决定了支左的政治方向也必然是错误的。文化大革命这种全局性的错误方针还决定了解放军的支左，只能是支派。所以，所谓的支左是应该否定的。后来听说阳江县两派的斗争相当激烈，当地驻军支一派压一派，阳江县成了广东省文化大革命的重灾区。
　　听说晚上有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县城大戏院演出，我和几位同学也赶去欣赏了一番。我们还未到场，演出已经开始了。戏院里人山人海，非常拥挤，我和伙伴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座位。表演的节目大部分是歌舞，是县城各单位文艺宣传队自编自演的，革命的气氛非常浓烈。参加演出的除了红卫兵、机关的文艺宣传队外，还有工厂、街道居民的文艺宣传队，节目雷同单一，大部分是用较流行的革命歌曲，如毛主席语录编成舞蹈，在舞台上边舞边唱，动作生硬死板，引人发笑。一家工厂女工宣传队演出的下定决心的舞蹈，简直使人们啼笑皆非。十多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穿着军衣，戴着军帽，在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声中，手捧红宝书，雄赳赳地登上舞台，她们在毛主席语录歌的乐曲声中，在舞台上大冲大杀，引起人们大哗。一位七十多岁的老汉上台朗读毛主席语录，动作怪模怪样，也使人们看了捧腹大笑。后来，我们觉得在戏院里没有什么趣味，就离开了这里。
　　一月二十四日阴雨
　　今天气候大变，整天下着雨，气温骤然下降，我们觉得今天行军困难很大，便决定休整一天，看看明天气候的变化如何再作打算。
　　尽管天气这样恶劣，我们照样没有闲着。早上起来我们就去逛市场。听说阳江的刀具很有名气，同学们就到买刀具的小摊贩去，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小刀一是多，不管国营商店，还是个体摊贩，货架上到处都有小刀卖，且种类多样，五光十色，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种的小刀，真是大饱眼福。二是刀质好，刀刃相当锋利，摊主说此刀能够削铁，我拿起一把小刀试了一下，果然锋利无比。这引起我们极大的好奇心。在我的提议下，每个人都买了一把，作为来到此地的纪念品。
　　后来我们才知道，中国阳江刀剪历史悠久，驰名中外，其制作历史可溯至1400多年前。公元557年，民族英雄洗夫人屯兵两阳【阳江、阳春】，在阳江制作兵器。其后，制刀工艺传至民间，生产各种民用刀。
　　清初，阳江县城有大规模的制刀坊，生产地点即现在江城区的打铁巷，代表作品是何传利铁匠制作的文武刀。当时国内著名酒楼都订购何传利作坊制作的菜刀。附近村民开始制作小刀。
　　20世纪30年代，县城昌记是生产和销售小刀的专业店。同期，粱季夫创制独具一格的季夫小刀相当有名，其刀锋利、耐用、美观，可刮胡须，在全国小刀评比中获奖，并送世界博览会参展，从此，阳江小刀闻名海内外。
　　建国前，阳江从事小刀生产的有300多人。解放后，生产小刀的个体户成立4个生产社。1956年，组建国营小刀厂，是阳江规模最大的小刀厂，也是国内行业中产值、产量、品种、创汇最多的企业之一，被列为国家机电产品基地企业。
　　阳江出三宝：豆鼓、漆器、刀。阳江刀历史悠久，远负盛名，并以其锋利、美观、耐用等特点行销全国各地，远销亚、非、拉、欧等60多国家和地区。
　　中午，我们照样无事可作，就去逛公园。说是逛，只是随便看而已，走马观花。公园里实在没有什么景观值得留恋。一是由于闹文革，园里的工人也赶去造反了，没有人去整理花草，园里一塌糊涂，杂草丛生，到处是垃圾。二是时值深冬季节，许多名树都落叶了，剩下光光的枝头，也没有什么花草，园里实在凄凉。
　　我们刚要离开公园，却有一景致却把我们的眼光留住，那是一座革命烈士纪念碑，据说50年南下大军在阳江、阳春一带跟国民党军大战一场，解放军牺牲了不少指战员，建立这个纪念碑，是为了纪念他们的丰功伟绩。在小小的墓室里安放了数以百计烈士的骨灰盒。我们走进里面瞻仰了一番，里面阴沉阴沉的，怪吓人的，格柜上排满了骨灰盒，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上面写着某军某师某团某连某排某班某某某烈士。
　　墓室门前竖立着一座纪念碑，上面书写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几个大字，由于年代已久，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大字下面是块铜铸的浮雕，记录着解放大军解放阳江的战斗场面，上面雕塑着许多人物，有解放军指战员，也有支前民工，铜浮雕上有许多地方出现了厚厚的锈迹，许多人物形象已经看不清楚了，但有两点精亮醒目，闪闪发光。我们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女人的双乳，经过许多观看浮雕的人用手摸擦，这些地方的锈迹已经被磨净，我们看了不禁哈哈大笑。
　　这个纪念碑是当年阳江人民在当地佛子岭战场上建立起来的，占地1250平方米，建筑面积1050平方米，碑身145米，碑体方形，水泥砖石结构，碑座浮雕【阳江之战】，碑身革命烈士永垂不朽8个碑体字，碑顶琉璃瓦覆盖，周围种满了古柏树。
　　阳江之战【也称白沙之战】是解放战争时期大陆最后一场大歼灭战，是役消灭国民党军4万余人，我二野4兵团有数百名官兵在阻击战中壮烈牺牲。
　　1949年，广州解放，国民党军华南军政长官余汉谋率部南逃雷州半岛，我军第4兵团司令员陈庚决心消灭这股敌人。10月18日，他分兵三路，由高要、高明等地出发，向南追击。20日，右路军进至高要古城，消灭国民党军第3纵队，中路军进至新兴以南，消灭敌63军一部，左路军前出鹤山西南。此时，敌21兵团4万余人逃至开平和圣堂墟一带，我军加快追剿速度，取捷径直出程村墟，构筑阻击阵地，对敌形成合围态势。
　　24日，右路军控制了雷州半岛公路交通线，截断了敌人的退路，各路大军也追踪而至，将敌军包围在阳江东北地区。国民党军渡漠阳江向西突围，遭到我军的顽强阻击。同日，中路军解放阳江县城，左路军占领北津港。
　　25日，被围敌军全力向西突围，未遂后又向南海边发动攻击，企图占领海口乘船逃跑。我军集中兵力控制各海口要点，经激战，逃军被击毙和淹死的达万余人。25日下午，敌军大部被合围于阳江、恩平之间的平岗墟、白沙墟不到7、5公里的狭小地带。26日，我军发动总攻，敌余汉谋部全部被歼，其中被俘2、7万余人，阳江之战大获全胜。
　　我们在纪念碑一带徘徊了很长时间才回到接待站。晚上天气格外寒冷，大家本来想罢冼，但接待人员对红卫兵非常热情，早就为我们准备了热水，于是我们便大洗特洗，把身上的臭气扫除得一干二净。当天晚上，我们再也不想出门了，大家早早地钻进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