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房子

　　我以前住的房子是一统间的小屋子，十平米。写字桌电脑桌书桌碗桌扫把床衣箱零零总总一放，空间也就所剩无己。我在这一小片的地方经营自己的生活，听自己发出的细碎的声响或者高声歌唱，感受自由自在宁静祥和或者一个人度日如年。屋顶铺了三夹板，没有别的装饰，甚而墙面都没有粉刷过，是粗糙的颜色。后来前面临河边开了家绸厂，小小的绸厂发出巨大的噪声，让人能想起‘一鸣惊人’，‘小大之间’的词来，晚上就开始辗转难眠，隔一阵子竟安之若素，笑想自己也是个随遇而安之人。
　　屋子是专用来出租的，二楼，南北两面共有十来间房子。因为地段在学校旁边，所以有些大学学生双双对对地住进来，也有高中生进来专门温书的，有时候我在家休息，他们都上学了，房门紧闭，从这里走过竟有些仿佛浙大西溪校区的博士生宿舍似的。就觉得有些森严与严谨的学术味从每间房透出来，感觉很好。
　　我并不经常带男孩回我住处，但有几个推心置腹的就让人来喝杯茶。记得有次我陪一个男孩走在雪地他的眼睛明亮笑容明朗；还有一次他笑着对我说想和一个人谈恋爱；为深夜收不到他的短信而埋头痛哭；为一部电视剧抱膝默想。那里发生过许多故事。
　　有些时候觉得爱情就像一件衣服，衣服有流行有时尚，但流行与时尚总是在陈迹里找灵感。爱情就是那一件素色的衣裳，未必流行却最柔软舒适并且适合自己；又觉得爱情好比房子，坚固并且感觉安全。爱情在《诗经》中有很多动人的诠释，比如‘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曾经也一度以为爱情就好比放风筝，不能把线放得太远说不定跑了再也追不回来；不能太近，会从自己的视线里掉落在地上摔坏了。所以我畏缩胆怯手足无措，让一切静静来去无痕。当自己不想被人注意的时候，身边的蜜蜂蝴蝶一大堆，当自己想静下心好好地谈场恋爱的时候，那些蜂啊蝶啊的却‘突啦’一下子全飞走了。
　　无影无踪的。
　　如果有间爱情房子，我会在房子里面开面大的落地窗，挂上美丽的窗帘，把窗帘拉上抓紧自己的爱情，拉开窗帘又让爱情自由呼吸。对门住着我的一个朋友，她来的时候是和小姐妹一起住进来的。我进屋的时候碰上她停自行车，我停下来：你好啊。
　　她就站住了对着我微笑。
　　她是那么安静的女子。她没有电视，我邀请她和我一同来看（我的电脑安装了电视接收器），她也仅少有几次过来玩。好似脉脉流水或者遥远的星星，能静静地微笑默默闪光。她回家的时候会给我带来几个大蜜桃，我们单位发饮料了我就送几瓶过去。她在服装专卖店做营业员，是那个品牌整个中国销售业绩的第一名。她总是相信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做到的只要努力去做。气质真的与人读了多少年书没有什么关系。
　　我在房间里贴了李欣的《琴歌》诗，字是外公写的，一撇一捺隐透着大气，是我这个年龄所没有的浑厚。真想自己也可谓家学渊博却是未学得一招半式，到头来还是‘草包一个’。也曾想着专门拣几个字去练练，以后还可以用来装饰房子，真有些附庸风雅。
　　隔壁的房间住着个男孩，工作的单位有时上夜班，他总是很晚才回来，然后灯就一直开到凌晨。我有时去上厕所看到他的灯仍旧开着就想他真是个勤劳的人，就时常想去接近他，哪怕只是问他每天深更半夜点灯干嘛？
　　看书？温习？发呆？怕黑？思想？
　　他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从不主动与我打招呼。我是个女孩看到他严肃的面孔自是不会乱套近乎，一来二去，他在我心里成了个神秘人物，暗衬他暗地发奋，就用这个来激励自己。
　　住着情侣的房子隔尔传出一句两句话来从门缝的间隙中。有次匆匆走过，听到男的说：把我的衣服洗一下。
　　女的没出声。隔了一会不答反问：你觉不觉得自己吃了睡又睡了吃像极了一种动物？
　　听得我有此忍俊不禁。他们是‘早恋’的代表，于学校里自然决不会当成榜样歌颂，但是他们如果真心相爱生活中有时也别有一种可爱。只是有时太儿戏了，才酿成苦酒。
　　现在我搬到了小区，在搬之前我好想对隔壁屋住的男生说我要走了，我能和你聊聊天吗？
　　聊你的思想你的生活你的工作你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我就仿佛看一件珍奇一样注视你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可是我还是没有说，我还是我，他还是他。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经常去相亲，心灰意冷。对着他们笑回答孩子式的问题接受他们的眼光也让他们同样领受我的问题与眼光。有时候想神奇是否就在这里产生。
　　这里的房子是个中套型。我求父亲在一个大雨天帮我把东西搬来。我们叫了辆电秤车，师傅帮我们送了过来。他有高大的身材和俊朗的相貌。雨不紧不慢地下，开车的时候伞撑不住，我们顶着冷风一路而来，到这里的时候爸爸轻轻地叹了口气。
　　很冷吧？
　　冷。
　　我几乎落下泪来。
　　五楼的房间，师傅帮我们把东西一件件地搬上去。我说：爸，我在下面守着，你和师傅一起搬吧？
　　爸应了一声，水珠从他的发间掉下来，我勉强拎起箱子：爸，很重呢。
　　嗯。
　　我选了有书架的房间，把曾经喜欢我的一个男孩叫来帮我整理东西。我走到哪里都有几本书，挺重。他帮我扫地，爸帮我装灯管，忙了一整天，又冒雨去买了个小椅子，终于基本搞定。
　　后来男孩杳无音信。不知道曾经喜欢我的那句话吹落在哪里？我要去把它找回来。我要去把它捡回来。
　　真的。
　　房子大了，显得特别冷。与我同住的室友还没搬进来，屋子显得更加空旷，我潦草地贴了窗纸，环渚四顾，形影相吊。我想要在这里贴书法，想要把那一块黑污用漆刷白，我想要在这里放一盏点蜡烛用的小吊灯，椰子壳做的，上面有美丽的百合雕花：蜡烛点着的时候，花纹会印到下面去。
　　可是一切都尚未来得及去做。房子跟以前一样是租来的。
　　或者爱情是应该有些底线的，或者我也会有一套房子。
　　爸爸说该谈恋爱了妈妈说该谈恋爱了姑姑阿姨叔叔婶婶外公外婆说该谈恋爱了，恋爱这样东西我应该去买了。
　　恋爱多少钱？我对着售货员微笑。
　　这么贵？
　　我没有钱。
　　那你看什么看。
　　我默默地往回走。梦中与白日一般清醒。
　　姐姐与我聊天，工作、奖金、休息制度，又紧接着抱怨连天，又讲起爱情。
　　我还是喜欢纯净如水的文字，喜欢知识渊博心地善良的人。我心中的美丽首先应该是知性的，修养涵养底蕴与气质兼具，由内而外的美丽是美的极致。
　　爱情，总会有的；
　　房子，总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