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记忆十八

　　约正午时分，在大家热切的期盼中，成绩终于从省里取回来了，同学们闻风而至，立马忽到了老师办公室。吸取了上次预选时办公室门打不开的教训，这次老师们提前把成绩梳理好，同学们一到，立即开始了庄严的宣布：专科线430分，本科线452分，重点线470分，。。。。。。。。。。。。。某某某，478分。。。。。。。。。。。。，我敢保证，当时每个同学都一定是摒神静气、全神贯注的，也说句心里话，别人考的好还是不好，真的连羡慕、嫉妒甚至变态的幸灾乐祸的心情真的是没有的，就在那一时刻，绝对心无旁骛，过滤掉所有和自己无关的信息，攒上所有的心力，就是要听到和听清自己到底打了多少分？！
　　你肯定无疑的考上了，而且发挥还算正常，全县文科生中排名第8名。考不上的人，哪怕有个中专的出路，也会大喜过望喜极而泣的；考上的人，一定又会有些不知足，做些哪科发挥得再好些、哪个分再多打点，是不是更圆满一些的不切实际的小梦。你当然不能免俗，尽管数学全县文科第一（94分，当年全省抽样平均分只47分），但是再提10分也是有可能的，现在肯定有学校上了，于是又开始对自己所报的师范类院校的种种不是开始放大、不满和自我折磨了。这些心态，和人饿急眼了，给口吃的就香的够呛感恩不尽，人衣食无忧后一定会挑这挑那装犊子的情况，是一样一样的。
　　当然，再有遗憾、不满，和考上了而且考的还好相比，都是隐隐的和能挺住的。等录取通知书的心情与等高考成绩发表的心情，也是相去甚远了，因为，这只是时间问题了，何况对师范类学校又有点隐隐的排斥呢？说来也巧，或许是阴差阳错，或许是真的命中注定，还是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班主任老师让每个同学写下自己的人生理想，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随手写下了：教师。结果，最终真的走上了这条路。看起来，我说的话，在冥冥中的主那里是在意的，因而是有意帮我安排的吧？！
　　和等成绩发表的漫长煎熬相比，只是几天以后，一封东北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早早的到我这儿报到了。我高兴，但没别人想象的那么激动；家里人也高兴和荣耀，毕竟是家族中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但是因为条件所限，亲人邻居们除了发自肺腑的高兴夸赞祝贺荣耀外，惯着我让我装一装嘚瑟嘚瑟显摆显摆的想法和机会我等了好长时间，到底还是胎死在了我的腹中。
　　不被分享的幸福，不算圆满的幸福；不知或不愿让帮助、关心你的人分享你的幸福，那弗如禽兽。
　　你毕竟成功了，尽管有些不知足，但你毕竟一步登天了。然而，就在这时，经济上给你源源不断供给、学业上给你不断奋进激励的家里的天却塌了父亲病重了。我说过的，这时成人成家的大哥几个都分家另住了，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原本父亲身体好时，村邻之间礼尚往来维持的家里还体面和令人尊重，这下不能为别人做贡献了，情等别人为你家做贡献当然也没有可持续性了，不仅如此，甚至往来、关注也越来越少了，开始用异样抑或不屑的眼光的也不是只有几个的；大哥几个出于各种各样的自己开发出来的足够充分的理由，对我家的窘境要么漠视要么爱莫能助了；原本花着父母的钱（尽管不太充裕）没想那么多，不但理直气壮有时还敢争争讲讲呢，当然，也从没背负沉重的情感和经济偿还负担。现在真的不同了，实实在在、真真切切，愿不愿意，抹不抹得开，也要抬脸等着别人施舍了，谁缺德瞎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受者应该，施者却也当真和较真了，不但希望你报以涌泉，不但此生必须有求必应，恐怕冥冥下界也绝不叫你得以安生。
　　老父亲哭着说没能力供你念书了，你知道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句话说出来该有多么艰难和无奈。父亲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叔叔和三个哥哥身上了，毕竟父亲年长，不但几个孩子，甚至两个兄弟，他都对他们都有养育和教导之恩的。你临行前到叔叔家去串门，真有去讨饭的难言之隐，虽然真的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并且叔家也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和准备。
　　可是，上学花钱，这不是靠脸小和逃避能解决的。妈妈在旧褥子上缝了一个新褥面，褥子就算新的了，（这个新的褥子绿底儿、花色有点乱、隐约还有类似格尺画出的黑色的条线，毕业工作之后仍伴着我到了新的工作单位的单身宿舍里，要不是来哈打工的四哥未经我允许，就连同被子一起卷走并终于下落不明的话，我敢保证：它一定会和我如影相随不离不弃的，因为这是妈妈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给我的上大学唯一的新的因而也是永远的纪念）；被子，还是三年前的旧被，不但死沉，而且苍老，被面旧些但因为有花色还能有些掩盖，白布的被里因为时间太长已成斑驳的晕黄，越怕露怯怯露的越是明显，在那样一个还是相对封闭保守的时代，好像至少半身赤裸长期暴露在了几十双惊异遐想窃笑的眼神中。添置新衣服？想都没想过！所谓人是衣服马是鞍，说衣服不影响心情和自信，您说可能吗？！何况又是处在这样一个尤其在意他人眼神和评价的年龄。不会忘记，绝不会忘记，临上大学前一天在大哥家时自己的窘境：钱少，可以节省着花或不花，自己心里疼也就疼了，毕竟别人不知道。但是小虚荣心勾起的被褥、穿戴寒碜的终于没有忍住夺眶而出的不争气的泪水，没法没资格去抱怨别人，就只好指责自己：为什么考上了，如果考不上下庄稼地干活，马上就能自食其力了。叔叔、嫂子看你可怜，也同情地陪着你哭了起来，尽管这种忙你真的不太需要。你的哭让别人帮着哭，不管人家是主动还是被动，好像又大大加剧了自己不争气犯下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