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梦

　　已经不知道走过市中心多少个街头了，繁华热闹的都市，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公交站台一旁，刚下车的几个学生追打嬉闹，步伐轻快，自得其乐地走向他们的目的地，像是去往商场楼下的星巴克点上一杯咖啡，像是赶去商场五楼看一场电影或是唱歌，又像是去五楼最左边的那间新华书店陶冶情操。他们的脸上露着天使般的笑容，无忧无虑，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一辆84公交车的鸣笛声让我回过神来，我看看钟表，已经快要夜幕降临，天还是那么暗，雨也一直没有下。似乎我对这一切的到来早有预料，我知道这场暴风雨迟早会来，但不是这一刻，所以我今天一早离开家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伞，那是家里唯一一把伞，妻子接送儿子用的。
　　今天和以往所有相同的一天是不一样的，是四岁儿子的生日。阴沉沉的天快要塌下来了，我不知道它还能撑多久。路上的行人迈着步伐，急匆匆地各自奔家而去。而我踏着沉重的步伐，眼睛时不时张望四方，像一个侦察者一样打探着每一个角落的招聘广告，可惜最后的结局还是以失败而告终。正在垂头丧气之时，才又想起今天是儿子的生日，这才转移目标开始寻找蛋糕店，我松了一口气脸上开始泛起微笑。我知道心里有太多的苦无法去倾诉，回家又该怎样对妻子说，要是孩子问起怎么办？我到底还可以说些什么。黑色逐渐弥漫了整个天空，想到妻子孩子会担心我回去太晚，于是便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已经不知道这是我第多少次了，每次面试被拒还得重新寻找工作，怎么说我也是一流大学毕业，可想想如今怎么混到如此地步。那时候只顾去学专业知识，才足够拿到一张文凭而已，并没有花时间去丰富自己，学习其他知识和锻炼其他能力，才落得今天各种不堪的局面。
　　买好给儿子的生日蛋糕，匆忙地赶上末班车，伸手去握扶手，我才知道，这次不是去往学校也不是从学校出发，而是回到为生活打拼陪伴自己的家。下了公交站台，一直向南不到一里的路程，在推车小贩所在的十字路口右拐，进入一个小胡同，迎面出现的是一栋破旧不堪的楼房，我很奇怪为什么生了锈的楼梯扶手和积满灰尘的楼梯令我竟是这样熟悉，就连呼吸的空气里也带着我对这栋楼的厌恶和向往。
　　带着强忍的笑容，打开了家门。钥匙转响了门锁，还没有打开，孩子便扑门而来，扑我而来，不停地叫喊着爸爸，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一直期盼着我回来，看到儿子的时候我的心才开始变得暖和起来。妻子正忙着收拾房间，也高兴地应了一声，我所有的苦愁顿时烟消云散，沉浸在家的温暖之中。孩子跳到我的怀里突然问我：爸爸，你今天工作好玩吗？我的心迅速从暖和变得冰冷无比，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还是继续欺骗孩子呢。我每次总是忍住苦衷的眼泪，摸着孩子的头微笑地说：爸爸今天工作可好玩了，等发了工资，爸爸给你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不好？我知道我在孩子面前不能脆弱，我是家的顶梁柱，是孩子心中的榜样！孩子听到我的回答高兴极了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妻子很快从房间走出来轻声地说：今天工作这么晚，肯定累坏了吧，先坐下好好休息一下。我是多么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啊，家的温暖充满着整个屋子，破旧不堪的房子顿时珠宫贝阙。妻子走向厨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热乎乎的汤递给我：先喝些，暖下身子，外面冷，伞也忘记带，还有以后出门记得多穿一些。她带着温暖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厌烦或者觉得选择我是一件错误的事，倒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我已经很知足了。
　　晚饭之后，孩子在一旁自得其乐的吃着蛋糕还吞吞吐吐地说着什么。我翻阅报纸继续寻找着一些招聘广告，聚精会神，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信息。孩子突然抬头问我：爸爸，你有过梦想吗？我对孩子的问题感到十分诧异，为什么孩子会问我关于梦想的东西。突然间自己被拽进回忆，想起自己的过去。我面带笑容地问孩子：那你知道什么是梦想吗？孩子像抢答一样：梦想就是以后有花不完的钱，住大大的房子，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又自言自语地说着：我会买很多很多玩具，我会每天开开心心，我还会。。紧接着又闹着问：爸爸，那你有吗？有梦想吗？爸爸有过梦想孩子眼里充满好奇地问：那实现了吗？这时我才慢慢醒悟，年少时的梦想，没有去努力，梦想被一切理由清除得一干二净，却没有反抗，从此那个儿时的梦想成了现在的幻想。孩子一直在等我回答，心里想总不能给孩子说出真相，不能让孩子失去对梦想的信念。我便说：实现了，爸爸的梦想经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我能看到儿子眼里充满了对我的羡慕和敬佩。只要肯努力，梦想就一定会实现！这句话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去坚持？这句话又是否是正确的？面对一个孩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担当起作为父亲的责任。
　　夜深了，我如往常般翻来覆去睡不着，此时的屋外雷声轰鸣，心想差不多是时候了，这场暴风雨会在今晚来临。突然，来电的声响抨击了我的心，它像是僵住了。电话里传来母亲的抽泣的声音，母亲支支吾吾地说：儿子，你快回来吧，你的父亲快，快不行了。我当时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又怎么能够去好好安慰一个失声痛哭的母亲。电话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在枕旁，只能听见电话那头母亲的哀痛声。电闪雷鸣的雨夜时而宁静，时而吵闹。它好像在和我倾诉些什么或是安慰着我，可我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我太累了，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任何事情，只想躺着，然后不经意间安然睡去。可我一整夜都没有睡，眼睛无力地张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脑海中在想些什么又感觉什么也没想。雨向夜倾诉它的心事，连狗都睡不着觉，犬吠声里伴随着嘲笑。
　　天还没亮，凌晨五点左右的样子，妻子醒来，发现我有些不对劲，低声地问我怎么了，我心平气和地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当她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一下都变了，那种甜蜜和幸福没有洋溢在脸上，而是担忧，六神无主，我看见她被眼泪润湿的眼眸，通红通红。
　　我们商量之后急忙准备好行李，赶上最早的航班，机票是平日里贵的很舍不得买的。朝父亲所在的医院直奔而去，刚到医院，心再一次僵住了，忘记了该怎么跳动，已经快要停止了。大夫对我说：你父亲需要赶快动手术，费用问题，总共算下来，差不多大概需要几十万这样，如果需要动手术的话，请签一下字。这是个什么数字，我想都不敢想。我急着问：如果不动手术会怎样？情况严重吗？是不是误诊？真的需要动手术吗？大夫无能为力地看着我，带着同情和安慰的语气说：这个情况，如果不动的话，可能你父亲撑不了多久了。我和妻子坚持手术必须立刻动，哪怕欠一身债务，人命关天。可父亲是执意不让，最后比预期早了几天去了。
　　火葬那一天，父亲准备火化的那一刻，我突然惊醒，此刻正响起学校的钟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