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中篇连载三

　　第二年春天，知青点里又分来十个新知青，石青山亲自去队部领回来的，四女六男，都来自市一中和二中，其中一个是张宇的邻居，张宇是后来回家探亲的时候才知道的，叫孟菲，扎着两只辫子，短短的，戴副眼镜，经常捧着书看，来不久就和王春梅处得象姐妹，不论什么时候，她总是跟王春梅在一起，王春梅戏称是她的小尾巴，孟菲也不介意。
　　一同分来的另三个女孩一个叫李红梅，一个叫赵金华，一个叫程红，李红梅胖乎乎的，很白很漂亮，赵金华偏瘦，两个女孩也扎着两只辫子，脑前留着流海，爱美，经常照镜子，略有些清高，但平时和王春梅还合得来。程红长得有些壮，大高个，手大脚大，五官棱角鲜明，心直口直，性格象男孩子。
　　韩阳是和王春梅一起分来的，每天话不多，也不和别人开玩笑，总象有心事，王春梅试图去了解她，但都被她有戒备地搪塞过去，总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新分来的男的一个叫王强，一个叫李东，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王强内向，话少，每天总是捧一本书看，很少和别人开玩笑，不论多吵的环境他丝毫不受影响，如果谁打扰了他，他会立即象被侵犯的狮子，狠狠地瞪你，继尔大发一通脾气，弄得点里没人愿意理他，他也乐在其中。
　　李东外向得有些折磨人，似乎每时每刻他都闲不住，下地干活能在庄稼地里和人疯打起来，在点里，他更象是一个火燎腚的鸡，上窜下跳，弄得点里不得安宁，大家虽有些烦他，但也不可否认，李东给他们带来了不一样的空气，让他们这个知青点不那么沉闷。
　　也许是性情相投，或者是无聊，张宇好象又开了窍，与这个小兄弟对了脾气，两人要闹总是一起闹，用张宇的话就是青春是跳动的，是鲜活的，应该象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应该朝气蓬勃而不是死气沉沉。
　　知青点一时变得非常热闹，每天出完工回到知青点就是疯闹，似乎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他们那躁动的青春。
　　唯独王强、张志刚和韩阳是安静的，王强总是拿本书坐在院里的灯下，静静地看书，似乎书中有他想要的全部，所有的吵闹和纷争都与他无关。
　　一支木杆支着的白炽灯泡发出寂寞的昏黄的灯光，吸引了大量的蚊子和小夭嗡嗡地飞，有的甚至落到王强的头上和书上，王强便轻轻地用手赶走，赶不走的就用两只手指小心的夹起放飞，动作略显优雅。
　　韩阳则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炕上，透过玻璃窗望着窗外，神情专注，心事重重，似乎别人所做的一切都无法排解她心中的苦闷和彷徨，偶尔她会拿起箱子上的圆圆的小镜子照着她那略显苍白却布满忧郁的脸，手中的梳子慢慢地梳着长长的黑发，静静地有点孤芳自赏，镜子里无疑是一张美丽青春的脸。
　　张志刚只是喜欢静静地坐着看别人的喜笑怒骂，轻易不会插嘴，偶尔会咧开嘴角轻轻地笑，似乎孤独得太久，显得有些不合群。
　　人员的增多让石青山顿时觉得有些手忙脚乱，何况是一群青春少年，吵嘴磨擦的事情几乎天天有，石青山必须象个大妈似的劝了东家劝西家，如果哪天没有事，石青山反倒觉得没意思了。
　　日子就在这种吵吵闹闹中度过着，知青们一时忘了心里的苦闷，不对，或许是他们用这种方式在排解各自内心对现实的苦闷和无奈吧，这是一群可怜的孩子，也许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可是，谁也想不到程红和李红梅打起来了。
　　两人是半夜单独约到院子里，先是脸对着脸吵骂，象是斗气的小母鸡，吵着吵着两人的手互相撕扯着对方的头发，嘴里狐狸精、小骚货地骂着。
　　石青山急忙穿好衣服跑出来，王春梅也几乎同时跑到了院子里，两人奋力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女人拉开，两人依旧不依不饶地互相骂着，被吵醒的男知青都扒着窗户往外看。
　　张明急忙穿好衣服也来到了院子里，张明是从邻村知青点转过来的，高高的个子，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挺帅气和阳光的一个男孩，他和程红是同学，两人悄悄地处起了朋友，他转来也是为了程红。
　　程红和李红梅见到张明出来了，顿时把矛头都对准了张明，似乎要一起冲上去把张明撕了，石青山急忙拦住。
　　张明嘟囔了一句：也不嫌坷碜。
　　程红和李红梅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不知道谁坷碜，脚踩两只船，吃着碗里扒着锅里，你今天必须得说清楚。
　　两人边说着边向张明冲去，石青山和王春梅急忙横在中间拦住。
　　石青山让三个人都冷静了一下，然后问到：今天的事是谁先挑的头？
　　程红有些不服气地说：是我，是她和我抢男朋友。
　　石青山：你男朋友？谁呀？咱们知青？
　　没等程红说话，李红梅气急败坏地说：你男朋友，呸，不要脸，是他前几天和我说要和我处对象的。说完用手一指张明。
　　程红急忙用眼睛盯着张明，问到：是真的吗？
　　张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程红：张明，算我瞎了眼，你今天把话说明了，你到底喜欢谁？
　　石青山见张明不说话，气得上去就打了他一拳，是你小子惹的事，你还不说话？想让全村的人都知道吗？不嫌坷碜？
　　张明有些心虚，小声说到：李红梅，对不起，我那天刚和程红吵了架，那天我是心情不好，对不起，我真的一直在和程红处朋友，你们别打了，传出去多不好听。
　　程红有些示威般看着李红梅，李红梅的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跑回了屋。
　　张明和程红刚想进屋，石青山小声但却很严肃地说到：你们俩给我站住。
　　两人一齐站在原地。
　　石青山：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你们处朋友就好好处，你们干嘛大张旗鼓的，还牵扯到李红梅？人家一个女孩子受到这样的打击那得多难受，张明，这件事你必须当面向李红梅道歉，你们打架的事我明天向队长报告，听凭队里的处理。
　　程红突然急了，一把抓住石青山的胳膊，求你了，点长，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保证没有下次了，我向李红梅道歉，我也是吃醋了才和她吵架的，我和张明一起给她道歉，明天就道歉，求你了。
　　张明也向石青山求情，王春梅看不过眼就说到：点长，这事我做主了，你就别和队长说了，好说不好听的，如果让知青办知道了，那他们的前程就全毁了，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去吧，我保证让她俩和好，不影响团结，再说了，感情方面的事你自己整不明白呢，瞎做什么别人的工作，你能做好吗？
　　说完，王春梅拉着程红的胳膊就回了屋，二人一边走一边小声地笑着。
　　石青山一下子楞在那里，他没明白王春梅说的啥意思，张明拉着他回了屋。
　　屋里的知青们一起看着石青山，石青山没好气地说到：看什么看，快睡觉。
　　张宇：点长，你可让人家做了一回主啊，别光和我们厉害，你明天把她也收拾了，才算你厉害。
　　所有的人就一起笑了起来，就连不苟言笑的王强都跟着‘嘿嘿’地笑了几声。
　　张志刚扭头看了一眼就又静静地躺在被窝里，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石青山知道是玩笑话也不当真。
　　从现在开始谁说话谁去外面罚站，赶紧睡觉，这件事到此就了了，谁也不许往外透露半个字，好说不好听，后果很严重。
　　李东：刚才这话我好象听谁说过，点长，你啥感情没弄懂呀？让人家王春梅数落了一顿。
　　快睡觉吧，你真想被罚站？
　　石青山没接他茬，继续催促大家赶紧睡觉。
　　接下来，石青山连续暗中观察了二天，见没人再提这件事也就不再想这件事了。
　　没出几天，程红和李红梅又象姐妹似的一起进出了，这让石青山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女人的心思他真不了解，怎么就变化得这么快呢？他还一直担心两人会结下仇，影响知青的团结呢。
　　但让石青山更加忧虑的是笼罩在知青们心头的那种消极情绪，他太不希望同伴们这样消沉下去，他们曾经是那么朝气蓬勃，他们都曾为共同的目标而热血沸腾。现实虽然冷酷，但既然选择了这里，就不应该消极人生，他希望点里的空气流动起来，他期盼着大家能经常坐在一起谈人生谈理想，谈怎么样才能在这片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谈怎么样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来改变这里的贫穷和落后，但是，大家的消沉让他手足无措，但又无可奈何。
　　日子就象村前的那条小河，缓慢而又无声无息地流淌着，知青们的青春也在茫然中流失着，这段时间是他们最难熬的时光，他们是满怀理想和远大抱负的，但来到这里后，他们每天和这里人一样劳作，晚上和大山一起安静地睡眠，他们突然发现曾经的自己被吞没了，消失了，就象是一滴水融进了大海。
　　知青们与这里的人一样随着贫穷而被动地奔波和忙碌，他们对前途感到一片茫然，他们心有不甘，他们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有什么结果，内心渐渐在生起一种自甘沉沦的情绪。
　　当理想和现实发生巨烈的碰撞后，首先粉身碎骨的总是为理想而奋斗的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