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歌父亲记

　　昨夜，破天荒的，有生第一次，梦到了父亲。三十几年来，父亲都不曾走进我的梦中，梦里的父亲，在疾步行走着，我紧紧跟随着他，转眼的一个拐角处突然不见了父亲，恐惧便在刹那间充盈了我的内心，惊厥之中清醒过来，是满头满脸的汗，那一刻诧异，我竟会如此的紧张着父亲？
　　童年记忆里的父亲是严厉的，甚至是暴戾的。三个子女都没有少被他体罚过。而母亲却是少有的好脾气，自然我们更多的依赖着母亲，父亲之于我们是个极不受欢迎的人。那时候我们是一个七口之家的大家庭，母亲在家做农活，照顾祖父母和我们姐弟三个，养家糊口的重任就落在了父亲的肩上。父亲在离家一百五十公里的县城矿务局上班，很长的时间才可以回家一次。要回家的父亲是欣喜的，他通常会提前一周写信告诉母亲启程日期，并询问需要采购的物品。闻听父亲回家的消息，是我幼小心灵的一种负担，在我，父亲是陌生的，敬畏的，甚至唯恐躲之不及的。以至于我长到四岁都不愿开口叫一声爸爸。据说这世间最亲切的称呼从我嘴里叫出来，还是父亲买了一种叫做‘桔子汁’的饮料给我，而后配合母亲站在门外，才听见我如同蚊子叫声般细细的呼喊。母亲说那一刻，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那一幕我是实在没有记住的，更多的关于父亲的记忆，是做错事情后被他无情的责罚，是挨打之后忿忿难消的恨意：因为顶撞祖母被他抬脚踢掉了门牙；因为去集市上花光了五元钱被他罚站还写了检讨书。倔犟的二妹挨打时不哭不闹不求饶，俨然一副英雄刘胡兰视死如归的气势常常气得父亲束手无策
　　少年时期的我天资聪颖，是老师一致公认的好苗子，然豆蔻的年纪，青春期的叛逆不约而至。我一度厌学逃课，母亲苦口婆心的说教已然束缚不了我脱缰的心，百般无奈告知父亲。很清楚的记得，父亲写给我那封足有千字的家书，看过才懂，品学兼优的我曾是父亲莫大的骄傲，是父亲无数次在劳累疲惫时的慰藉，失意消沉时坚持下去的动力。看过才懂，父亲是疼我的。从此挑灯夜读，奋起直追。十年寒窗，总算交给了父亲一份满意的答卷。
　　我毕业的那一年，是国家实行大学毕业生就业双轨制的第一年，通过父亲的百般努力，我谋得了一份稳定的职业。很快的便到了待嫁的年纪，老公是一名现役军官，我们一见倾情，再见倾心。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带老公去拜见双亲，缘于家中境况贫寒，老公一路忐忑，见面后父亲热情备至，眼神里没有丝毫的不悦。母亲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个风俗，新女婿初次登门若能吃上荷包蛋，那就是过了准岳父母这一关。父亲是开明的，他没有嫌弃老公家贫，甚至连结婚要给娘家的彩礼也只字未提，为老公省去了很多的繁文缛节。深深懂得父亲的心，是因为爱我，才会爱屋及乌，体恤这个可以给女儿一生幸福的人。婚后我们有了孩子，军婚生活的居无定所，加之和老公分居两地，根本无暇顾及孩子，这样，我三个月大的宝宝便被留在了外公外婆身边，这一呆，便是六年，父母替我们养育了六年。这期间我、孩子和老公，一家三口分居三地，我的心常常被无边的思念折磨着，有几次想念孩子从睡梦中哭醒。父亲考虑到我回老家农村看望孩子路途遥远，便特意在市区租了房子让母亲带孩子居住，大大缩短了我回家的路程。孩子要入学的时候，老公终于实现了当初对我的承诺，给了我和孩子一个宽敞明亮的家。装修时父亲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铺设地砖前期不巧赶上电梯故障，人工搬运一袋沙子上来要五元费用，年过半百的父亲二话不说扛起一袋沙子就上了十楼时至今日，我常常会对老公感叹：如若没有父母的鼎力相助，我们就不会有现在这个温暖的小家，我们也不会在走过三年之痛，七年之痒之后还能恩爱如初老公总是会意地笑笑，对父亲更是敬重有加。
　　妹妹08年本科毕业后，一意孤行去了北京发展，经过几年的打拼创出了一片天地，事业干得风生水起，去年秋天，年近而立的妹妹终于结束单身，走进了幸福的婚姻，了却了父母的一桩心事。父亲六十大寿的时候，我们和妹妹妹夫专程去超市为父亲选购了一款高端的足浴盆，我在卡片上写下了：父亲生日快乐！一生劳顿，歇歇脚吧！一行祝福，想必父亲疲惫的双脚泡进盆里的时候，心中也是温暖的吧？
　　这几年，父亲变的随和了很多，眉宇间也没有了往日那份凌厉。因为从医的弟弟尚未成家，父亲仍在老家的城市不辍劳做，拼尽全力为小弟买了一套房子。缘于年轻时严重的体力透支，老年的父亲百病缠身，寝食难安。冬天的时候带父亲去医院看病，我去大厅交费挂号，带着父亲穿梭在相关的科室之间检查问诊。从诊室里拿了处方单出来，一眼瞥见坐在走廊长椅上等候我的父亲，鬓角的头发已经花白，眼神里是那么的茫然无助。曾是我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曾带着幼年体弱多病的我四处求医的父亲！荏苒的岁月无情地把衰老的痕迹在你身上雕刻父亲骤然老了，叫我如何面对，叫我情何以堪？好在我们姐弟三个都如他所愿，虽没有大富大贵，亦可以衣食无忧。能够过上安逸的生活，应该是对父亲晚年最好的慰藉吧！
　　此刻，我坐在电脑桌前，敲打着键盘，敲打出饱含深情的字字句句。不曾想会有一天写出这么多的文字给父亲，父亲不会上网，也看不到女儿字里行间由衷的赞歌，那么，在父亲有生之年，多一些快乐给他，多一些关怀陪他，定是要胜过这字字句句的万语千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