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我是铁石心肠的一个人说了近二十年

　　Managershare：每对母女都是一台戏。
　　母亲说我是铁石心肠的一个人，说了近二十年。自我懂事开始，她就这样说。
　　小时候弟妹捣蛋摔破一个勺子，母亲都会拎着我一顿打，然后我还死不吭声，她说其实只要我承认自己错了就好了，因为每次用刚长出来的软竹子抽我小腿时她其实心疼的。
　　那个年代，家里窘困，父亲还嗜赌，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身体又不大好，拿我这个老大撒气，其实也是一个宣泄口。（这是我自己当妈了后领悟过来的，当然，当年我肯定不这么想，他们两小鬼惹的祸，凭嘛我要承认错误？就因为我是老大？！）
　　于是，就这样在和母亲咬牙切齿地对峙中，我过了青春期。
　　后来选学校我特地选了外地，因为可以远远避开她经常带着凶光的眼神。
　　毕业后在家待业，忽然就有人来说媒。母亲来问我意思，我说还小还小。结果第二年自己倒腾来一个离家四十公里外的。母亲真的是千般不愿万般不愿，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我。
　　然后结婚没多久我就后悔了，因为真如母亲说的，嫁人不是嫁一个人就好，是嫁给那个家庭，在我经历了从袜子都不会洗到半夜自己爬楼顶查水塔，每到冬天十个手指比赛开裂后，我终于明白她哭成泪人的原因。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不是捡来的，我肯定是我妈亲生的，她其实是很爱我的。
　　但是，我妈依旧说我铁石心肠。
　　我妹预产期近的那几天刚好春节，我从大年三十晚上就滴酒不沾（逢年过节总是要喝点的，我不是酒鬼），就想着万一来电话不好开车去。然后初二那天她来电话说自己阵痛了，我屁颠屁颠跑去医院。呆了一整天，傍晚回去拾掇了一下孩子，再应老妹的要求跑去KFC买了汉堡鸡翅膀又赶去医院了。一站，十一个小时。
　　期间我妈来过几个电话，我想着她高血压又慢性肾炎的，来医院除了跟在后面问怎么样？也没啥大作用，就忽悠她还早还早，要生了我叫你！
　　然后凌晨两点，我一个人站在产房门口，一边听隔壁产房有个把夫家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N次方，一边心里忐忑不安。因为B超做出来医生说孩子不会太大个，适合顺产。但老妹进去了三小时，啥动静都没。
　　一直到早晨五点多，护士打开门我差点扑人家身上，八斤二两，胖小子。一直在走廊病床上打瞌睡的妹夫和他亲娘立即蹦了起来。
　　我的大外甥，在我凑过去瞧的时候，居然睁开了眼睛。
　　一个小时候，老妹也出了产房，母亲和父亲赶来了医院。我去医院门口车位上取车，发现雨刮上结了冰。
　　第二天再去医院时，母亲说因为孩子太大个，生了那么久，老妹人都浮肿了，说肯定疼的厉害。
　　我条件反射地应了句：生孩子哪有不疼的。
　　母亲怒了，面露凶光。
　　我牵着闺女转身离开时，母亲嘀咕了一句：就应该剖腹产的。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咧嘴笑了笑，嘴唇裂了个口子，闺女坐在后座，奶声奶气的：妈妈，你不开心吗？
　　我想起母亲说我铁石心肠。
　　前两年，有一天她给我打电话，说自己体检出来结果不太好，让我带着她去复查。第二天早上四点半，我从家里开出来，大雾天，路灯朦胧的让人有幻觉，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如果查出来结果不好怎么办，接下去该怎么整？
　　在医院做完检查后等结果的时间里，母亲说胃不舒服，想出去走走，找点喝的。在医院大门口，有个穿着蛮齐整的女子抱着一个昏睡的孩子，前面摆着一张描述自己悲惨经历的白纸，还放着一口搪瓷大碗。
　　母亲拉住我说，有没有零钱，给点他们。我头也没回，摆手就走。母亲跟了上来，没有吭声。给她买豆浆的时候，她非常坚持用自己的钱，等回到医院大门口我才知道，她是特意换了零钱，就为了给门口乞讨的那位。
　　我伸手拦了一下没拦住。也就没再表态。
　　等到回家路上，母亲忽然又嘀咕了我一句：你这个铁石心肠的。
　　我咽了咽口水，没有接话。
　　前一天我还在朋友圈里看到在转发该乞讨女子经常蹲点在哪些位置。
　　好在，复查结果很好。
　　闺女六周岁左右的某天，母亲带闺女去自留地上种豆荚。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忽然说：今天她往地里扔种子的时候跟我说，‘外婆，这个东西你大女儿可喜欢吃了。’我没看母亲的表情，只是伸手摸了摸闺女的头发，继续扒完饭。
　　后来一个周末，我们去她那蹭饭。吃完午饭就去午睡了。醒来是下午三点左右，找遍家里没找着母亲，想着早点回家洗衣服，就直接回去了。
　　结果半小时后电话响，一看是母亲来电。应该是回家后发现我们不在家了。
　　一接通，你怎么走了？我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几点，去问了附近的人说四点了，想着你应该还在家等我，紧赶慢赶的，东西太多，我搬了好几次，你怎么就走了呢？
　　我一愣：什么东西？
　　豆荚啊，豆荚熟了，我摘了。还有好多西红柿、甜瓜。你怎么就回去了呢，好多东西呢。她几近是在喃喃自语。
　　给妹他们吃呗，下次我去再自己摘啊。
　　下次你来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好多东西呢。母亲继续嘀咕。
　　没有了就不吃了，没事的。我觉得我似是在哄小孩，然后我挂了电话。
　　我想起母亲说我，你这个铁石心肠的。
　　最终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