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两男人

　　老公和儿子，是我们三口之家中的两男人，他们一个针尖，一个麦芒，常常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这种矛盾似乎在儿子七八个月之后就开始了。
　　那时，我们已搬出父母的老屋，住在了单位上，老公在家休息时，孩子就留在单位里，我们自己带。一次夜晚，我去上班了，孩子哭闹着要妈妈，老公哄了一阵子，儿子仍然不依不饶，老公烦了，索性把他扔到学步车里，不理不睬。儿子受到极大的委屈，撕心裂肺地哭，老公铁石心肠似的，坐在旁边，充耳不闻。等我回来时，儿子哭累睡着，脸颊还残留一道道泪痕，老公也气呼呼地躺在一边，半天不说一句话。
　　两个倔强的家伙总爱这样冷冷对峙。一次，老公向我讲起这样一件事：儿子大约三岁时，将玩具撒到客厅到处都是，老公叫他把玩具收拾起来，儿子不干，急着要溜出去玩，老公操起竹条威逼：捡不捡？不捡，打你的手。儿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伸出他的小黑手，挑衅地说：打吧。让你打，打死算了。老公没辙，两人就大眼瞪小眼地僵立着，最后玩具谁也没捡。
　　背着儿子，我告诉老公教育孩子要讲究方法，陪他玩，轻言细语地给他慢慢讲道理，对我这一套老公并不全吃，陪孩子他陪，休息时间都给了孩子，可他的怒视加怒吼这种严父形象丝毫没有改变。当然，他对儿子也充满柔情，那是儿子睡着了的时候。儿子静静地躺着不动，他就俯下身子，认真地端详儿子，揪揪他的耳朵，摸摸他的脸蛋，把白天应该对他说的话一点也不嫌晚地全倒出来，我在一旁提醒：你的这些话能不能在和他玩时再说？老公一脸无辜地说：你不知道他醒时有多顽劣。
　　儿子一天天长大，两男人之间的斗争由最初的冷冷对峙升级到唇枪舌剑，怒目相向。念初中时，儿子有点贪玩，试卷上的分数自然没有院子里那几个用功的高，寒冬腊月，一大早，老公要爬起来送他上学，少不了会牢骚几句，这时，老公像个索债的，走到儿子跟前，恨恨地吼道：天天早上要人送，成绩怎么就赶不上别人家的孩子？儿子一听，像被马蜂蜇了一下似的，书包一甩，横眉瞪目：不送就不送，别人家的孩子好，那你养去？噔噔几下，跑下了楼，老公又骑车后面撵，路上的一幕我就不得而知了。
　　青春期的孩子叛逆，做父母的尤其要注意方法。在我的苦口婆心下，老公在儿子面前说话的语气和缓了许多，儿子也知趣，时不时给他老爸幽默几句。他们之间的斗争并没有结束，改成了彼此迁怒，相互揭短。家里什么东西坏了或者不见了，譬如，阳台上的瓷砖裂了缝，花盆缺了口，老公条件反射似的，嘴里就蹦出一句：这肯定是汤歌尘干的。等儿子回来，他偏偏还要信心十足地审问一下，大多时候，他的怀疑是毫无根据的，这又激起儿子强烈不满：什么都怪我？老公爱抽烟，烟瘾上来，不择场合，有时就坐在儿子身边吞云吐雾，儿子特反感，就说：你总嫌我笨，这笨我看是有原因的。你爱抽烟，从娘胎开始我就被动吸烟，久而久之，尼古丁能不把聪明的脑细胞杀死吗？老公抱怨儿子没考好，儿子就揭他的老底：就知道说我，你读书时，认真学过吗？逃学，旷课，现在上班考试还经常不及格呢。
　　多年父子成兄弟，这话一点不假，两男人斗来斗去，如今儿子都十七了，个头蹿得比他老爸还高，住进了学校宿舍，也许是距离产生了美，也许是几年的接来送去，他们俩的关系亲密起来，学校的一些事情，老师同学啊，考试打球什么的，儿子都愿意跟他老爸讲，单位上的趣事，社会上的怪事热点，老公也喜欢在儿子面前胡侃神吹。两男人走得近了，我才发现他们身上相似之处太多，外形上自不必说，个性习惯上，一样地固执己见，一样地谨小慎微，一样地贪睡嘴馋，一样地爱面子，装大方。原来，他们斗来斗去，其实是长大的自己同过去的自己在不断较量。
　　在他们中间做调解员十多年，现在我本以为可以卸下担子轻松一下了，你猜怎么啦？他们两个倒结成联盟，反过来数落我的不是啦，说我爱唠叨，凶巴巴，乱花钱什么的。唉，就像男人搞不懂女人一样，我也搞不懂我家的这两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