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成梦第十八节

　　黄师傅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他拍了拍陈浩杰的肩膀，雅然一笑：钱这个东西只有在买卖的时候才有用，其他的时间就是一沓废纸。你越看轻它，往往它就越粘着你，反之你越为它疯狂，它偏偏就要远离你。如果你要是能够忘记它的存在，等到该来的时候，它就会让你充满惊喜。
　　陈浩杰有些茫然，不理解黄师傅说的话。每天只要眼一睁，吃喝拉撒睡、坐卧行立走，那一样离得了钱？倘若不是为了钱，我们又何必如此辛苦日夜操劳？他心里很不服气，嘴上总不免有些嘀咕。见他喋喋不休，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黄师傅顺手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然后轻轻放到了陈浩杰的手上。
　　陈浩杰眼睛一热，说话似乎也吞吐了起来：这，这是个什么情况？黄师傅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悠悠说道：你是新人，卡还没有建好，所以这两个月的业绩公司全部划到了我的卡上，等到下个月你的卡办好了，就不用烦我了。这全是我的吗？陈浩杰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我刚才是怎么告诉你的？你忘记它的时候，它就会紧紧盯着你，等到它该来的时候，则会让你充满惊喜。
　　要说钱啊！可真是个好东西，尤其对于陈浩杰来讲更是如此。这几年在外漂泊的生活，他认为自己最大的败笔，就是对金钱缺乏足够的认知。在广东的半年时间，饥寒交迫走投无路之际，他几次萌生过打家劫舍的念头，好在关键时刻，他的本性阻止了他的罪恶，他因此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有机会，就一定如饥似渴不择手段。如今机会终于来了，他握着手中沉甸甸的信封，内心百感交集。
　　为了庆祝他们之间的合作成功，黄师傅特意设下家宴，请陈浩杰上门做了一回客。陈浩杰和黄师傅合作两个多月了，除了工作交流，他们私底下几乎从不谈及个人家事。没有登门前，陈浩杰根本就不知道黄师傅的家庭状况，他甚至都搞不清楚黄师傅的真实姓名。
　　黄师傅的家住在江北某个新建的小区里，面积不大，但是装潢却异常考究，显得主人非常有格调。他的太太则是另外一种风景，穿一身淡蓝色套装，一头秀发在脑后随便盘了个髻、松松垮垮的，脸上不饰脂粉，却远山含黛、近水伊人，优雅的让人不敢正视。
　　陈浩杰刚坐下，她就沏好了茶，分别送到了两人面前。不知道是茶香或者是某种花香，亦或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陈浩杰只觉得一股幽香迎面扑来，顿时如沐春风一般。他不敢去多看，可是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他心里甚至在想，如果我要是这里的男主人，该是多么快意人生的一件事。他忽然想狠狠抽自己两耳光，怎么就如此卑鄙龌龊，别人请你做客，你却胡思乱想什么？
　　虽然只是请了陈浩杰一个人，但是黄师傅却显得很重视，他的太太更是做了一桌子的菜，让陈浩杰好不感动。虽然他从不喝酒，但是今天却破例喝了一小杯。黄师傅的酒量要比他大很多，难得的是黄太太居然也坐了下来，陪着他们喝了两杯。酒过三巡，黄师傅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借着酒劲，他把公司里陈浩杰想知道而又不能知道的一些内部秘密，向陈浩杰叙述了出来。
　　原来他们为之效力的正帮公司，虽然挂着贸易公司的招牌，却在背地里干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他们有一个引以为傲的技术优势，就是信息渠道来源十分广泛，而且非常准确。凭借这一点，他们能比竞争对手更早地了解市场，知道大宗商品什么时候该涨，什么时候会跌。加上他们资金实力雄厚，在跌价之前，他们会尽快抛弃手上的存货，而在价格跌到谷底的时候，他们又会疯狂买进，直到满仓为止。
　　这些只能算投机，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所有做贸易的基本上都是玩这个套路。他们令人不齿的地方在于，依仗自己行业龙头老大的地位，肆意囤积货物待价而沽，妄想垄断市场。在市场紧俏的时候，他们还会以次充好、偷梁换柱，以达到他们追求暴利的目的。他们还会倒卖各种税务专用发票，因为货物在涨跌之间，往往会形成比较大的价格差，市场的价格会反映在税票上，这就给票面操作留下了空间。
　　对于一般的中小客户，他们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所谓行大欺客。而对于那些固定的老客户，他们就采取一个拖字诀，从高到底，再从低到高，直到票面价格最符合他们的利益。因为他们的进货渠道来源广泛，品质参差不齐，有许多货物都是来自于小路货或者是水路货，这些货物从进货端就没有发票，为了补上这些缺漏，他们从各个行业开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发票汇总进公司，然后又托关系，到税务机关办理了一种转托票，最后他们明目张胆地把这些转托票当成了专用发票给开了出去。
　　知道我们为什么都用化名吗？黄师傅忽然问了一句，陈浩杰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出来听听？这已经很明显了，公司的行为完全是在走钢丝、打擦边球，虽然现在看起来他们春风得意，说不定哪天风向一变，船就翻了。想必公司高层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们要求我们用化名，无非就是麻烦上身时，公司好一推干净逃避责任。黄师傅冲陈浩杰一挑大拇指：孺子可教。
　　黄师傅，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万一哪天公司出了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所以啊！你想想看我们这两个月来，有没有做过一件亏心生意？我们没做亏心事，业绩反倒成了公司最好的，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黄师傅，我还有一点想不通，你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明知道公司劣迹斑斑，为什么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我大学一毕业就进了这家公司，到如今已经四年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在这几年中打拼得来的。黄师傅说话的中途，用手指了指屋子，包括他太太。公司有劣迹，那是他们的事，我只要保证自己不去做亏心事就行了。你看那些成功的商人，哪一个不是在尔虞我诈中完成的资本积累？这个社会讲究丛林法则、适者生存。尤其是在生意场上，更是冷酷不讲情理，你要想出人头地修成正果，就必须学会去适应，而不是去逃避。所谓富贵险中求，就是这个道理。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说的有些兴奋，黄师傅的脸上是一片通红。对于社会意识形态问题，陈浩杰有自己的看法，他早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他虽然不完全赞同黄师傅的话，却也认可其中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去做过多的辩论，因为黄太太一直坐在旁边，充满柔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陈浩杰心中一动，忽然有种强烈的好奇心，想要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传奇故事，因为他在心里认定了眼前这一对男女，必然有着一段非凡的经历。否则的话，以他们如此的郎才女貌，何必到现在都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他们在顾虑什么？为什么要有这种顾虑？
　　他问这个问题，纯粹就是出于好奇，根本没指望他们立刻就能说出自己的故事。也许是微醺的酒彻底唤起了心中的柔情，或者是酒逢知己的欢畅，让人有种不吐不快之感，当黄师傅娓娓道出自己的故事时，陈浩杰听在耳中，心中却另有一种别样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