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上

　　1。
　　夏的尾巴眨眼就过去了，初秋的早晚天气有些凉意。周大亮这几天眼皮老是跳，老辈人说左眼皮跳是财右眼皮跳是灾，他现在是右眼皮跳，不知又要出什么事呢。
　　周大亮三十七八岁，是福康盲人按摩中心的按摩师。可周大亮不是盲人，他出生后眼睛好好的。父母是到新疆去的知青，不可能带大亮去开荒种田。就把大亮送到老家奶奶身边。奶奶在矿区托儿所工作，爷爷死得早，七个子女加上孙子大亮，全靠她微薄的工资艰难度日。大亮三四岁时得了眼病，奶奶没钱给他看病，一拖就把病耽误了。他从小顽皮读了3个一年级，九岁时从新疆回城的父母到煤矿工作才开始读二年级。十八岁初中毕业，父母想把大亮安排在煤矿上班，可是他的视力是0。1，戴上眼镜也只有0。4，体检根本没通过。父母托了关系花了钱，他才成为下井送馍工。照理说这样的工作应该满足，可是他妈担心他井上井下的跑有危险，就让他去学按摩。后来证明这条路果然走对了，他学成后办了个残疾证就离开煤矿到市里来了。
　　提供按摩服务的大都是盲人，周大亮眼不盲就有了优势。路远的活儿都交给了他，加上他身强体壮舍得出力，也渐渐站稳脚跟。这天下午周大亮活儿一个接一个，忙得满头大汗。手头这顾客是熟人，他们不时地聊几句，亲近而恬淡。突然大亮手机响了。你是周小明家长？我是班主任。周小明在学校闯祸了，你快点到学校来一次！周大亮忙问小明闯了什么祸？你来了就知道了快点啊就挂了电话。我靠！周大亮收起手机，悻悻他骂了句粗话。熟人问你儿子出事了？恩，老师叫我去学校，这小皮猴尽惹事！熟人说男孩都顽皮的。是啊是啊。他耐下性子做完熟人的按摩，对老板打了个招呼急急走了。
　　儿子在学校是出了名的捣蛋鬼，四年级了成绩在班里没突破后三名。他像得了多动症，上课要不捅捅这个衣服，要不拉拉那个头发，或者低头玩手机游戏，从来不听老师讲课。下课更是放肆，不是欺负女同学就是与男同学打架，每回开家长会，周大亮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低着头就没有抬起来过。
　　儿子表现不好老师没责任吗，一犯错就叫家长，家长要上班要挣钱也不能跟在儿子屁股后面呀，再说了自己能管住儿子还要学校干吗他忿忿地想，骑上那辆二手电动车，向儿子学校飞驰而去。
　　儿子只是打碎了教室一块玻璃！周大亮马上量了尺寸答应老师第二天一定安装好，才领回儿子。出了校门儿子说，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诉老妈，她会打死我的！大亮知道火暴脾气的阿秀做得出来，她平时也宠儿子，可儿子一犯错非揍即打，而且打起来心狠手辣，大亮根本拉不住。
　　老爸你要是不对我妈说，你的事我也保密。
　　我有什么事？
　　你有私房钱没有交给妈！
　　大亮一愣。阿秀规定大亮每天的收入得如数上交，用钱再向她申请。一个大男人身边只有几元零花钱，也很尴尬的，于是他偷偷存钱。不知儿子怎么发现的，敲了他一顿肯德基，现在又拿这要挟他，这小皮猴心眼像他妈一样坏！大亮叹了口气，答应儿子不说。
　　2。
　　周大亮因为买玻璃又去教室安装好，回到家里很晚了。看到桌上空空如也，儿子独自在写作业，就轻轻问又挨打了？儿子带着哭腔呜呜嗯嗯。打烂玻璃她知道了？不是这个周大亮你还知道回家，死哪去了！阿秀在身后一声断喝，吓得儿子忙闭上嘴，大亮忙转身把阿秀往里推，赔着笑脸说老婆你干活累了快歇着去，我来做饭！吃什么饭！我气都气饱了！说完气咻咻地丢给爷俩一个后背。
　　原来同学张扬的家长上门告状，说小明向张扬借了十元钱一直不还。小明挨了顿打，又交代还欠谁谁的钱，加起来有五六十元。这还了得！周大亮也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胆子越来越大了！小明放学爱到他干活的按摩中心玩，老板柜台放钱的抽屉有时不上锁，少了几次钱老板就留起心来，终于抓了小明一个现行。老板对周大亮说，你得好好管教一下儿子了，他偷店里钱被我抓住了。大亮把儿子前后所偷的钱奉还时，老板说，我到不在乎这几个钱，不过你儿子从小养成这毛病就难改了。他知道儿子在变坏，这个事要是被她知道不打断儿子的手才怪呢。他一向不赞成用暴力对待儿子，可是不打，儿子更肆无忌惮了，常看到小偷被人抓住了按在地上拳打脚踢，鬼叫狼嚎地滚来滚去的情景，将来要是小明也这样大亮不敢往下想。
　　横在床上，阿秀肥硕的身躯总是如丘陵般那么诱人。入夜，大亮匐匍在丘陵上跌宕出许多花样，只有在这个时候大亮会暂时忘却所有烦恼，也只有这个时候阿秀才显得温柔一些。
　　事毕他拥住慵懒意足的阿秀说，老婆我还想
　　你想找死啊，刚才折腾得还不够吗！
　　老婆你想歪了，我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明天说。
　　我只说一句行不？今天你下手也太狠了，小明的手都肿得握不住笔。打儿子你也心疼，要是小明打了能改也罢，可是越打越出事，恐怕棍棒对儿子无效吧，咱能不能想想其他办法呢？
　　不是说一句吗，说那么多干吗！阿秀挣开男人的怀抱脸朝里一扭，嫌我不会管儿子？你有本事你管好啦转眼响起了呼噜声。
　　我有本事管好儿子吗？周大亮翻来翻去睡不着，他想试一试。
　　3。
　　周大亮怕老婆是出了名的。
　　阿秀比他小四岁，两人相亲认识。大亮一到煤矿上班，他妈就托人给他张罗对象。人家姑娘不是嫌他眼不好就是嫌他太木，不会来事。相了十几个没成，眼看年龄一天天在长，二十七岁的大亮沉不住气了。最后相的是阿秀。阿秀其实长得一点也不秀气。眼睛小小圆脸胖胖体格粗壮肤色黝黑，一看就是农村的。对阿秀的相貌大亮有点失望，但看到她丰硕的乳房一颤一颤的好像小兔子要从衣衫中蹦跳出来，突然感到脸上发烧有点晕炫。阿秀也在打量他，他戴副眼镜斯斯文文像个文化人，再加他有铁饭碗，父母都在煤矿上班，嫁他就可以脱离农村，她早就不想过农村那种苦日子了，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定亲时周大亮父母允诺给一间房让他们单过，阿秀高兴得不行，虽是一间20来平米的旧平房，比起没房就强多了。
　　不过阿秀心里还是有气。婆家只给两个木箱一张床，一样家电也没有，家里三个上班的，哪有这么抠门的？缝纫机是她打工挣钱买的，婆婆见她有了缝纫机就答应给她买锁边机，可是结婚都几个月了，锁边机还没影儿。
　　周大亮下班回来，见阿秀嘟着嘴不高兴，凑过脸说老婆，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烧鸡！正宗符离集烧鸡，托工友从符离集捎来的。说着把烧鸡递到阿秀鼻子下，说你闻闻可香了。
　　阿秀一个扭身，不稀罕！
　　周大亮说你不吃我一个人吃，说着要吃，阿秀一把夺过烧鸡，你也别想吃！
　　我的乖怎么啦谁惹你了？
　　阿秀说，你妈买的锁边机呢？
　　为这生气呀，咱妈没说不买呀，再等等嘛，反正又不急着用。
　　眼看又过了几个月，阿秀担心锁边机要黄，又追问大亮锁边机在哪，究竟买不买。周大亮说，你不是不知道，咱爸在井下砸伤腿正住在医院里，现在提这不合适。
　　阿秀说我不管，她说了就得给！
　　再等等嘛。我不等，
　　明天就让你妈给买！
　　你讲不讲理？治病重要还是锁边机重要？
　　不听不听！我就是要锁边机！
　　周大亮见她胡搅蛮缠，气得饭不吃就躺下了。
　　阿秀偏偏不依不饶，到床上摇他胳膊，答应我明天去跟你家里说。
　　大亮不理睬只是睡。你去不去呀？
　　烦死了，我不去！
　　你再说一遍。
　　不去不去！
　　你敢！
　　就不去你把我吃了？
　　你试试？
　　两人拌着拌着就动起了手。大亮一味退让，阿秀很快占了上风把男人压在底下又抓又掐，大亮被打急了抬腿一脚把女人踹下了床。阿秀坐地上哭，无论男人怎么求饶一声不吭。第二天周大亮下班回家，阿秀不见了，到处寻找不着，大亮懊恼得直撞墙。
　　阿秀一年后才回来。周大亮喜极而泣，抱着老婆又哭又笑。问她去哪里了，她说到北京打工了。你怎么心那么硬说走就走啊！阿秀说谁叫你打我，再打我还走！
　　从此周大亮软了三分，阿秀一吼他就害怕，她叫朝东他不敢朝西。
　　后来小两口到了城里租房住下，阿秀生下小明，靠大亮一人挣钱紧巴巴的。阿秀帮人卖包子，做清洁工，什么活儿都干。小明上学了，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因为他们三口户口都在矿区，光给学校的赞助费就得七八千，阿秀想钱都想疯了。一天她偶然看到一家美容院门上贴着培训美容师的告示，就进去对老板说要学美容。老板看看身材肥胖的她，生硬地笑笑，美容小姐的身材要是不苗条，谁敢来做减肥？这里的顾客都是很挑剔的，你不符合条件。阿秀露出失望的神色，老板又说，看你有诚意不如学足疗吧，年龄大些没关系，我这也正缺人手。于是阿秀当上足疗师。第一个月阿秀就挣了六七百，渐渐地收入超过了周大亮，更是威风凛凛有恃无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