璺痕四十四

　　44hr第二天上午，没有人引荐，笔夫独自来到了于红打工的公司，以一个求职者的身份，找到了新加坡籍华人女董事长王亚萍女士。当他自我介绍到籍贯时，董事长便想起了于红，她说：我们产品销售部的经理助理于红小姐，和你是同乡。在公司，她很受欢迎，人缘关系好，业绩也非常优异。要不要和她见一面，笔先生？
　　谢谢。笔夫说，北川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人才辈出。不过，能在贵公司赢得如此高认同率的还是凤毛麟角，作为老乡，我感到很荣幸。如果贵公司能够给机会，我会干得和她一样出色，为公司创造出新的价值。
　　这样吧，把资料留在公司，我们会尽快和你联系。王亚萍董事长说，我们公司有一个信条是公司发展靠人才，人才发展为公司。
　　一席交流后，笔夫将自己的材料留了下来，然后离开了公司。他刚离开不久，于红便接到了董事长的电话：于红小姐吗？我是王亚萍，请马上到办公室来一趟，我想和你谈话。
　　放下电话后，于红立即来到董事长的办公室，毕恭毕敬地站在办公桌前，问：董事长，有什么事，请吩咐吧。
　　你有一个老乡希望在我们公司谋求一个职位。她把笔夫的应聘材料推给她认识吗？
　　在姓名一栏里，于红看见了笔夫，心头的怒火立即燃烧了起来，她这才明白笔夫是在考察自己。她想把真实情况告诉董事长，但又害怕被误会，影响了发展前途，于是说道：认识。是我们那边一家银行的研究人员，在当地有一定名气，管理思想上独树一帜。
　　他带了几个研究成果，我仔细看过，的确不错。董事长说，我想搞清楚的是他为什么要离开银行？是感觉不好么？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于红难以回答，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可能是想给自己更好的发展机会，因为，目前国内企业的内部环境不是很理想，先进管理思想一时间又难以被实践，所以，就投奔我们公司来了。
　　我不反对，但我更关注企业利润。按照他的管理思想操作，利润率会提高么？董事长说。
　　董事长，恕我直言。于红分析道，因为没有仔细研究，现在我没法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如果给一些时间，我就会回答你所关心的这个问题。我想，企业要发展，就需要不断创新，引进这样的人才，可能在短时间难以提高经营利润率，但从长远看收益一定丰厚。
　　好吧，我给你时间。董事长笑着说。
　　拿着那摞应聘资料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后，于红立即拨通了笔夫的电话，大发雷霆道：你什么意思？到我们公司应聘？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正用意么？告诉你，既然这么不信任，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有必要再谈么？
　　已经回到宾馆房间的笔夫解释道：请不要误会，我不是你猜想的那种意图，只是被你们公司所吸引，去感受一下，这过分吗？假如，以参观学习的名义去，董事长会给我想要的东西么？不会。
　　少来这一套，我明白你想干什么？于红说，笔夫，如果我因此失去了发展机会，那么，我会永远恨你。要知道，我好不容易才从历史中摆脱出来，请你离开，我要好好地为自己活着。
　　能到宾馆来吗？笔夫说，电话里没法给你解释清楚。当面容易交流，可以吗？
　　我恨你！也不会去！于红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你明天，不，今天就离开广州，永远不要再来打扰我。你滚吧，滚吧！
　　当晚下班后，于红留在了办公室里。尽管对笔夫极为恼火，但还是要看他的应聘材料，以便回答董事长的提问。没想，董事长也在加班，还给于红打去了电话。不多一会儿，她来到了于红的办公室，关切道：于小姐，没吃晚饭吧？
　　还没有。于红回答，你呢，董事长？
　　也没有，等一会儿，我们一块出去吃，乐意么？
　　乐意。于红回答。
　　如果不乐意，你可以拒绝，绝对不会生你的气。董事长说，任何人都要做到公私分明。非上班时间就是个人的时间，你有自由支配的权力。
　　谢谢。于红回答。
　　在看笔夫的材料么？
　　嗯。
　　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给她一个机会。于红回答，其实她不想这么说，但又找不到理由否定，只好违心地讲了看法，我只是建议，具体请董事长决定。
　　假如说我今晚请他吃饭，你觉得合适么？
　　公司的决定太突然了，于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很清楚笔夫并不是来求职的。见于红很难为情，董事长问：你认为不合适？
　　不是。于红说，董事长，我是想说如果那样，我去合适吗？
　　我不是说过你可以拒绝么？
　　但已经答应了就该信守诺言，对吗？
　　当然，你不能违背承诺。董事长说，那怎么处理？给我一个好的建议。
　　不过也没什么。于红只好接受，她问道，董事长，需要通知他到公司来么？
　　董事长想了想：可以，但不是要他到公司里来，而是我们开车去接他。
　　于红紧张了起来，一旦董事长知道他不是来应聘的，一定会很生气，大家就会很尴尬。
　　好吧，你联系，我回办公室收拾一下，然后一块坐车去接他。吩咐后，董事长便离开了于红的办公室。
　　借此机会，于红慌慌张张地拨通了笔夫的电话，说：笔夫，这次你死定了，我也死定了。
　　什么意思？笔夫感到莫名其妙，能说清楚点吗？
　　董事长决定聘用你啦，而且让我马上给你联系，一块出去陪她吃饭。
　　什么？笔夫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连忙推辞道，不不不，我不能去。如果去了，我怎么交待？我是来招兵买马的，不是来当俘虏的。于红，你马上给董事长汇报一下，就说我身体不适，改天一定陪她吃饭，行不行？
　　不行！于红断然拒绝道，这是你惹的祸，跟我没有关系，你自己当面向董事长作解释。不过，千万不能暴露我们从前的关系，求你为我的难处想一想。
　　接完电话后，笔夫蹙紧了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向董事长交待这件事情。他掏出烟来，吸着，冥思苦想着对策。这时，住在隔壁房间的苗苗来敲房间的门了，他打开了房门，将苗苗迎了进来。见笔夫一脸的愁苦，苗苗问：怎么，你一幅极不高兴的表情，好象有心事？
　　他叹息一声：唉！没法高兴。
　　为什么？苗苗感到懵懂。
　　他只好把原委悉数讲述给了苗苗，发愁道：现在，该怎么办？王董事长马上就和于红一块来接我去吃晚餐，而且还要宣布公司的决定，你说这烦不烦人？苗苗，你赶快想一个万全之策，好不好？我真的是一时间没了主意，黔驴技穷了。
　　没想，苗苗哈哈大笑起来，逗乐道：笔助理，原来你做事也有冲动的时候啊？真是好玩儿，这叫什么？赵侨儿送灯台一去永不来！看来，不答应不行了，干脆当俘虏，别回去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笔夫愠怒了，别逗了，赶快想办法，人家就快到了，知道吗？跟我一道来干什么？是帮助解决问题的。要明白自己的职责，如果我被俘虏了，你回去有好果子吃？
　　苗苗不再开玩笑了，嘟哝起嘴，小声地问：那怎么办？
　　有办法还问你呀？笔夫说，从现在起，三十分钟内，你什么都甭想，就想这件事情。
　　你这么聪明都没辙，我怎么能想得出办法？苗苗小声地嘀咕道。
　　笔夫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一看，是于红打来的，他慌慌张张地接听道：喂，我是笔夫。什么，你们到了？
　　于红说：到了，赶快下来吧，我们在底楼大门口等着。
　　想出办法没有？接完电话后，笔夫问一筹莫展的苗苗。苗苗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遗憾。
　　算了，你赶快收拾一下，一块儿出去吧。笔夫说，不过，在路上，你还得继续想主意，不然，回去后扣你薪水。
　　我也去呀？苗苗有点不情愿。
　　你要临阵脱逃呀？笔夫一脸怒气地看着她，不去，在宾馆干什么？还没有完成任务哩，知道不？快，去收拾一下，最多给你两分钟时间。
　　苗苗只好回到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她背着一个精致的小挂包，返回到笔夫的房间，催促道：走吧，我好了？
　　见她收拾得光彩照人，笔夫更是气愤：你这像应聘的？至少把小挂包给拿下，真是的。苗苗嘟着嘴将小挂包放回房间里，没敢再过来，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笔夫和苗苗一道乘电梯下了楼，来到了宾馆的门口。这时，董事长和于红已经等在了门外，见笔夫出了门，于红忙招手。笔夫强装笑脸地走过去，向董事长打招呼，然后，故意用一幅陌生的眼光打量于红。王丽萍董事长向笔夫介绍道：喔，笔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姓于，叫于红，是我们公司的销售部经理助理，和你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喔。笔夫故作惊喜地说，并陌生人一样向于红打招呼道，于小姐，认识你很荣幸。
　　于红也顺水推舟道：董事长已经介绍过你的情况，祝贺你，已经被公司录用了，笔先生。
　　谢谢。笔夫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然后，向王董事长介绍苗苗道：董事长，这位小姐叫李苗苗，是我的一位同乡，大学本科毕业，学习的会计专业。这次来，也是找工作的。如果有机会，请董事长优先考虑她。董事长朝苗苗点了点头，表示了初相识的涵义。
　　不多一会儿，他们来到一个很雅致的餐馆。于红点好菜后，大家坐下来拉起了家常。我钦佩贵公司高效率的办事风格。笔夫率先打破了有些沉寂的空气，看得出董事长非常讲究办事效率。
　　用中国话说，时间就是金钱嘛。王董事长呷了一口茶水，回答，为加盟公司的员工创造发挥才智的环境，是我的本职工作。
　　我愿悉听董事长的指教。
　　董事长沉默了一会儿，便问道：笔先生，你是来应聘的吗？愿意如实回答？笔夫被问住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
　　如果有苦衷，可以拒绝回答，这是你的权利。董事长坦率地说。
　　于红和苗苗都感到很紧张，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笔夫，不知道他怎么应付。想了想，笔夫如实回答道，王董事长，我是到贵公司取经的。
　　WHY？你也有一家同样的公司？董事长蹙眉问。
　　NO。笔夫回答，我是一家私人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助理。
　　喔？董事长问，你对我们公司的管理经验，还是对人才，感兴趣？
　　笔夫回答：我对贵公司的管理文化很感兴趣，想亲临其景体会一下。
　　董事长有些生气了，指责道：笔先生，你的所作所为实质上是一种商业间谍行为，是触犯公平竞争法律的。如果起诉，你是会承担责任的，明白恶果么？
　　开初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才明白了。笔夫说，如果贵公司要以此为由提起诉讼，我愿意无条件承担责任。
　　这么大方？董事长感到惊讶，如果要求赔偿，那不是一个小数目，会让你倾家荡产。
　　到时，我就真的到贵公司打工，以赎罪。
　　不再聘用你怎么办？
　　那，我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路？董事长问。
　　坐一辈子牢。
　　你喜欢坐牢？王董事长蹙眉道。
　　没有一个人天生就愿意坐牢，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董事长笑了，气氛也因此变得不再严肃了。于红和苗苗也松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董事长问道：你会恳求我原谅吗，笔先生？
　　会。笔夫回答，因为承认自己错了才能知道该怎么改进。
　　看了一眼于红，董事长想了想，说：我给你机会，不过不是为了给你免责，而是为了我们公司的利益能够得到有效的保护。
　　我不明白。笔夫说，不过，谢谢你的宽容。
　　董事长再看于红一眼，然后，说：因为，我们不想失去于小姐这位人才，准确地说这次是她救了你。笔先生，明确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于小姐和你是同乡，公司不会原谅你的商业间谍行为。
　　我不明白董事长的意思。
　　其实你的意图是招兵买马。董事长一语中的道，不是这样吗？
　　为何作出这样的判断？
　　因为于小姐的反映告诉了我。王董事长解释道，于小姐听到你这个名字那一刻内心很紧张，这说明你们之间很熟悉。接着，她把眼光转向于红：于小姐，我的判断错了吗？
　　于红只好如实地承认道：对不起，董事长，我
　　她用手势制止了于红的解释，说：请你别解释了，从下午的表现和表情，我读懂了你。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欣赏你的忠诚。于小姐，安心工作吧，公司会给你发展的空间。笔夫无言以对了，难过地低下了头。
　　返回蓉城后，笔夫一直闷闷不乐。不久后的一天，于红发来一封电子邮件告诉说，公司要求她签订一份服务期限高达十年的合同，她为难了。一旦签下合同，她将会在公司里服务十年，隐藏着许多风险，因此倍感焦急。他立即开车去了蓉城房地产公司余梅的办公室，气喘吁吁地说：余总，我希望把副总经理的职位留给于红，因为她决定加盟你们公司。
　　怎么回事？余梅看着他，她不是不愿意加盟吗？
　　于红的情况有变化，希望公司能够从新考虑招聘于红。笔夫回答，现在于红的公司要求她签订十年期的服务合同，一定有猫腻。再说，于红的确是一个管理人才，蓉城房地产公司很需要。
　　得找高天商量一下，因为，放弃于红是他的决定。余梅有些为难。
　　我们马上到医院找他去，可以吗？
　　行。余梅表示同意。
　　他们开车来到了医院。当进入病房时，笔夫大吃了一惊，因为仅仅只有不到一周时间没有来医院看望，高天就变得瘦骨嶙峋，俨然一个骷髅了。和以前相比，他的眼光更加暗淡了，极少的光线自眼窝里发射出来，使人感到害怕。高天尽量振作起来：说吧，我我听着
　　余梅把事情讲述给了高天，她问：你的意见呢？
　　就就就这样吧。
　　笔夫舒了一口气，忙给于红发去一条短信：我觉得最好不要与公司签订十年期的服务合同，请你加盟蓉城房地产公司吧，这里需要你。
　　我同意。干完这个月，我就辞职，回四川。于红回复短信道。
　　得到答复后，笔夫对高天和余梅说道：于红答应了，她决定干满这个月后，就辞去那边的工作，加盟你们的公司。高总，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她一定会协助余总管理好你们的公司。高天笑了，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解决了
　　对你的辞呈，我表示很遗憾。如果离开公司后，没有找到适合的新工作，欢迎继续回到公司。和从前一样，公司将继续为你提供良好的发展机会，也坚信你一定能够为公司的发展作出努力。这是二00四年初秋一天的下午于红辞职时，公司董事长王丽萍的一席话语。她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来，递给于红，说道：这是支付给你的最后一次薪水，除了最后一个月的薪酬外，按照规定，支付给了三个月的薪酬补偿，算是公司的特别奖励。
　　于红的内心有些沉重，似乎后悔自己的选择。她语调低沉地说：谢谢董事长的厚爱，我永远会记住！这段时间是我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值得纪念。
　　市场经济就是一个允许资源自由流动的经济机制，你自由地来，自由地去，都是可以理解的。用中国的话说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董事长说，不过，于小姐，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我告诫你一个道理，做任何事情，必须要公私分明，尤其是要把个人感情与职业区分开来。其实，在笔夫走进公司向我讲明了来意时，我的第一反应他就是针对你来的，所以，才让你去考量。当我要求马上见他时，你的表情很为难，担心笔夫处理不好关系，把握不好分寸，大家都尴尬。于小姐，从能力看我不愿意放你走，但从维护公司利益出发必须放你走，因为你无意中泄露了公司机密。见于红迟迟不肯离开，她知道于红有心里话需要表达，于是给了一点时间，她说：于小姐，如果你想表达想法，请尽情地表达。从同意你辞职的那一刻起，你已经不再是公司的职员了，你和我是完全平等的，有表达感情的权利和自由。我也想听一听你的心声。
　　董事长，我和笔夫之间十六年前就已经产生了很多感情上的纠葛，有过幸福的微笑，也有过悲痛的哭泣，甚至还有过愤恨。来到贵公司，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想忘掉那段极不寻常的痛苦感情，但事实上，没有做到，总是自觉和不自觉地把现在的生活告诉给他，不经意中做出了对公司有损的事。正如你指出的那样，我是一个感情型的女人，总是有意或者无意识地把一些感情因素掺合进工作里，使自己被困而不能自拔。我想，尽管和笔夫之间有过感情纠葛，但我会尽力去克服，做一个公私分明的企业管理者。在公司里，我学到了谋生的第二手段，更重要的是练就了一个做企业管理者的基本素质，这对我非常重要。所以，在离开公司时，我想真诚地对董事长和公司说一声谢谢。
　　其实，从眼神里，我已经看出来了你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感情因素，我也是一个女人，女人的心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和你一样，我的个人生活也不是很平静，只不过不善于把这些东西带进工作中而已。作为一个女人，最渴望得到的是温馨的爱情，和谐的亲情，纯真的友情。
　　出了公司的大门后，于红禁不住地回过头去，仰望身后的那栋办公大楼，她的眼光潮湿了，久久地停留在十六层一个办公室的玻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