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爷请客六

　　第六回施毒计鬼磕巴逼婚悲无路烈女子轻生
　　李武听到东屋的骂声，又听到哐啷一声响，什么东西摔到外屋。他急忙走出来，见任仲贵趴在地上，正在往起拱。他心里明镜似地，知道这个磕巴精想占妹妹的便宜碰了钉子。他忍不住想笑，但没笑出来，一个恶毒的念头骤然浮现在脑海。他扶起任仲贵，二人一同走进西屋。你这个坏小子，在小玉跟前儿干啥缺德事了？李武绷着脸儿，假装生气地问。任仲贵平时对李武的脾性摸得最透，从他的言谈举止上，已经猜中这生气是假的。于是噏动着被咬肿了的嘴唇，更加结巴地说：大、大哥，我、我劝玉、玉妹忘、忘掉姓、姓王的，和我、我结、结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李武打断了这无休止的磕巴，笑骂道，你知道小玉的脾气，若不想个周到的办法，想让她顺顺当当地嫁给你怎么可能？
　　任仲贵见李武露出了同意的口气，心里别提有多乐了。他忘记了嘴唇疼，高兴得说话也连贯多了。他献媚地说：大哥，我、我娶玉、玉妹，也不全、全是为了自己。你想想，若是我、我们结了婚，她就、就会断了对姓王的心，自然就、就会说出姓王的下落。
　　李武心中在骂：想当婊子还要立真节牌坊。这个磕巴鬼，又把我的心事猜中了。却笑着说：不管你打的啥主意，只要断了他对姓王的心，你娶她我一千个同意。不过两颗梳得溜光的大背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咬起了耳朵
　　这一天，街面上贴出了几张匿名的大字报。大字报极尽造谣污蔑之能事，用低级下流的语言，名义上攻击李武，实际上说的全是李玉和王玉山在学校时如何如何关系不清楚，现在又偷偷地放走王玉山，和王玉山在不知什么什么地方如何鬼混了半宿。可见李武已经众叛亲离了等等。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这件事，一传俩，俩传仨，不到半天工夫，就传遍了整个城南镇，甚至整个城南公社都知道了。并且越传越走样，在人们的眼里，李玉简直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荡妇。人言可畏。躺在炕上没有出屋，心地纯善，秉性刚直的李玉，从嫂子的嘴里知道了这件事，心里痛苦得直发抖。虽说自己和王玉山的关系是纯洁的，但经谣言家们这么一造，就是满身是嘴也辩不白了，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让自己今后怎么有脸见人呢？她哭了一场又一场，眼睛哭肿了，人也瘦了，脸也黄了，仿佛得了重病。
　　晚间，李武回来了。他来到东屋，闭口不谈王玉山的去向，一个劲儿的大骂李玉丢了已故的父母的人，丢了他李武的人，让他李武今后没脸见人。正在骂着，任仲贵的母亲来了。这个五十来岁，身体保养得很好的胖女人一进门，便干嚎起来。一边嚎，一边说：我这苦命的外甥女啊，没有妈妈在身边，又年轻不懂事，也难免做出什么错事儿。可恶的是那些嚼舌根儿的人，吃饱了没事儿干，单挑姑娘家最怕人的事瞎咧咧。说着，没泪的眼睛斜睨了李武一下，递了个眼色。李武瞅了一眼刚进屋不久的妻子。淑兰急忙露出悲伤的神情说：可不是咋的。老姨说得对。让那些烂舌头的这么一整，我们小玉今后婆家都不好找了。虽说她心里有王玉山，可又不知跑到哪去了，猴年马月才能回来看见李武在瞪她，她忙转换了口气：再说，我们小玉说啥也不能嫁给个反革命啊！任母抹了把眼睛：可不是咋的。他嫂子说得对。谁家好小伙肯找马上打住，话头一转：可我们家你弟弟就不太相信小玉是那样的人。他说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在乎。他要娶小玉，硬逼着我来提亲李武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事情到了这地步，我看也只好这么办了。只要他们结了婚，也就堵住了别人的嘴。
　　李玉躺在炕上，耳听着这三个人一唱两和的话，心里似乎明白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的来龙去脉。她愤怒极了，激愤地哭喊：不！我不干！我就是不嫁！任母撇了撇嘴：父母不在，以兄为长，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李武嚷道：看是你硬还是我硬！胳膊能不能拧过大腿！淑兰劝道：小玉，别哭了，还是听你哥哥的吧。仲贵人不错，论长相，百里挑一，又有文才，还是国家干部。虽说有点结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总比王玉山强。王玉山别说了！李玉打断了嫂子的话，任仲贵再好我就是不嫁！王玉山再坏，我等着他！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你敢！李武跳了起来，武断地对任母说：老姨，我说了算，你回去准备吧，三天后就结婚。任母瞥了李玉一眼，犹豫不定地说：小玉这丫头不同意，到结婚那天你放心吧，老姨。到那天就是绑也把她绑去！李武恨恨地说。任母告辞走了，李武去送。淑兰陪着李玉掉了会眼泪，也离开了。
　　李玉一头哭着，一头心里可就琢磨开了。她想到自己的处境是很危险的。哥哥心毒手狠，说得出就做得到。现在正是乱八地儿的时候，无处伸冤告状，自己又没什么亲人，没人会管自己的事。她暗自下定决心：不论怎样，就是死了也不嫁任仲贵！想到死，头一天晚上王玉山神情恍惚向河心走去的影像骤然再现，她打了个冷战。难道自己也要步他的后尘怎么办呢？逃跑？自己不象玉山是个男子汉，逃到哪里都可以自谋生路。一个姑娘家怎样谋生？她翻来覆去思索着，越想越没有出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刚烈的李玉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她爬起身，找出纸和笔，一边流着泪，一边写道：
　　哥哥（让我最后叫你一声哥哥吧）
　　你为了报私仇，借文化大革命之机，残酷的对待无辜的王玉山又想把他置于死地。出于同情和怜悯心，我放走了他。你不顾手足之情，又设下圈套，陷害自己的亲妹妹，你的心也太狠毒了！我自知求告不能得以解脱，唯有一死才能保住自身的清白。你逼得我走投无路，只好如此了。在这即将永别的时刻，我奉劝你应该清醒一些。常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要继续作恶下去，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的。最后还要告诉你：我已经真的把心交给了你的仇人，就在昨天晚间，假若在天有灵，九泉之下，我也将等着王玉山！又及：你们关押王玉江更是罪过，应该立即把他放回家！
　　李玉绝笔
　　李玉把泪水沾湿了的遗书叠了两叠，压在桌上的镜子下，找出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穿好，深情地打量了一遍屋子里自己二十多年来所熟悉的一切，咬了咬牙，转身走出了屋子
　　第二天，李武在镜子底下发现了李玉的遗书。于是，派人四处寻找遗体不久在王玉山想投河自杀的地方，有人发现了一方沾着泪痕的手帕，经淑兰辨认，确定是李玉的。李武领着一些人坐着小船，在河里打捞了两天，一直打捞到下游十余里的地方，也没有捞着李玉的尸体，只好作罢。
　　在一个月暗星稀的夜晚，张云偷偷地来到河边，焚烧了一些纸，痛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