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明媚

　　六月是怀旧的季节，适合约上闺蜜好友到青山溪流边走走聊聊，畅谈过往与未来；或者沏上一壶清茶，在袅袅余韵中翻阅旧时书信，重温年少时的梦；又或者，仅仅是在清晨的和风中一圈圈地跑着，在身体的疲倦与大脑的清醒中，怔然地望着头顶穿过蓝天的飞机，开始想念一些人和事
　　或许端午回家的缘故，又或者仅仅是前几日与父亲长谈人生的原因，时不时想起小时候与父亲相处的点滴，那是一种独立、自由却又依赖的感怀，将岁月斑驳的街道染得如六月一样明媚。
　　还记得，小时候每每父亲买鱼回来，我总会跑近看父亲杀鱼，剔除鱼鳃之后，小心取出鱼鳔，我好奇地看着那染着血的白色鱼鳔，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它，温和柔软，如同母亲的手一般。父亲笑着说：这个晚上就留给你了！那时的我，心里的欢乐如同白色的泡泡，慢慢腾然而起，觉得大概鱼鳔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了。鱼上桌之后，父亲每次都要和我比赛，谁吃得快，还不会被鱼刺哽到。我总欣然应战，母亲总叨念，才三四岁的孩子，比什么不好，非得吃鱼，哽住鱼刺了怎么办。
　　然而，父亲是对的，孩童时候未曾被鱼刺哽住，这也是我偶尔会沾沾自喜的事情。父亲曾手把手教过我，如何煮鱼，如何蒸鱼，甚至到如今为止，我仍坚定地执行，父亲说的蒸鱼11分的教导，如此鱼肉方鲜美而不老。在北京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弟弟每次到来，我总会蒸一条武昌鱼，按照父亲的指导，将鱼刺纹腌制、蒸煮，只不过与父亲不同的是，我习惯将部分姜片塞到鱼肚子里清蒸，喜欢用芫荽、红萝卜、葱，姜片调成汁浇上去。在离开北京的时候，不少朋友与我的饯别宴上，总会找到鱼的身影，不管是酸菜鱼、蒸鱼或者烤鱼，似乎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欢吃鱼，却不知，为何如此钟情。或许连我自己也并不清楚，这样执着的喜欢到底源自于那些温暖的记忆，还是记忆里温暖的人，或许兼且有之，因为这样的岁月已经融入到生命的血液中，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曾试过，在外吃饭而被小鱼刺哽到，心里不免觉得好笑，曾经稚气的小脸不服输地扬起，潇洒地应战，却从未被哽到，而已然成人可独自在异乡工作生活的我，反而还不小心被哽到了。那时候，笑着摇摇头，拿出手机很想给父亲打一个电话，说被鱼刺哽到了，说在异乡的路上，漆黑的夜空有时候也是孤寂的，说五颜六色的霓红灯彩还没有家里屋檐下昏黄的灯光闪亮，说其实心里很想念的时候反而不敢说出口，因为舍不得增加他心里的担扰
　　父亲喜欢啃红瓜子，而我，亦然。儿时的过年，父亲总坐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嗑着红瓜子，我总搬来小凳子，坐在父亲旁边，仰起小脸，看着他，于是他张开手，只放了一点点，我的手里就满了，于是心满意足地开始啃红瓜子。起初总只能吃一半，剩下一半在壳底，总难掰出来，懒得去掰的时候，就直接扔了。父亲看到了，告诉我在瓜子尖头咬开，用牙齿挤开两侧的壳，放松瓜子底部，就能咬出来了。几次之后，果真有效，于是便常常与父亲结伴嗑瓜子。大凳子伴着小凳子，一年又一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前我已不再用清油搓洗红瓜子，而我与父亲并未并排一起吃红瓜子，甚至，连我自己都慢慢忘记，原来自己曾经如此喜欢吃红瓜子。不得不说，岁月的琐碎，渐渐蒸腾了曾经的习惯，而无法无法磨灭的是，曾经固有的习惯背后的回忆与温暖
　　1998年之前，父亲未买二手的摩托车前，他的坐骑就是老式的二十八寸单车，已不记得是否是凤凰牌的，因为仅仅记得曾因坐在后座上而擦伤脚后跟的事情。那时候每次父亲骑着单车，我总习惯两手抓着他腰两侧的衣服，怕摔倒，特别是父亲蹬着脚踏刚上车的瞬间，心里更是惶恐。之后，不管是坐谁的单车，我都是抓着他们腰侧的衣服，然而总被纠正，要抓着坐垫下的坐杆，心里虽不情愿，却还是委屈地抓着坐杆，心里总是盼望坐父亲单车后座的，因为似乎只有抓着两侧的衣服，才觉得是安全的，而似乎只有父亲，才一直容忍我这无伤大雅的小习惯。端午回家时，父亲送我到镇上坐车到市里，靠在父亲的背上，那一份安稳渐渐流出心头，化作唇边的微微一笑，记忆如风飘过
　　还记得当初到武汉上大学时，父亲因眼睛做了手术，不适宜长途跋涉送我去学校，而我也觉得，其实一个人去也没问题。在车开出站台三分之二的时候，我回头看着父亲，那温和的笑容，比他身后的阳光更灿烂，润湿了我的眼，我拿出父亲临行前塞给我的纸巾，很老式的牌子和包装，散发淡淡的茉莉芳香，我放回包里，看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熟悉的风景，至此才开始感觉，真正的成长或许就是从背井离乡开始，路开始一个人独自走远而那包纸巾，带着淡淡的温暖，淡雅的芳香，跟着我从广西到武汉、到广州，到北京，最后又回到了广州，历时八年，仍带着记忆中的芳香，时不时在梦里袭来，那带着温暖的呢喃，和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父亲总说，我们长大了，应该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学业、工作和婚姻了，他只是在我们背后，力所能及的时候帮衬一下，路是需要我们自己走的。未曾经历过同龄人的父母干涉升学、工作和婚姻的我，心里反而是希冀与渴求父母多干涉、多唠叨一些的，似乎心里觉得如此，因长期在外求学工作的距离才慢慢弥合，因岁月的消逝带走的依赖才慢慢回温，因长大而减少的亲昵才会渐渐现出原来的形态似乎在那样的唠叨中，渐渐感觉如同回到儿时，到地里扎一把番薯藤而被母亲夸的喜悦。父母给予的独立、自由的环境，使我们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路，心安的同时，不免还是怀念，被他们管束唠叨时候的温暖。心里曾不止一次悄悄想过，曾经努力让他们放心、安心的懂事与体贴，不如换一次任性的撒娇和吵闹，换一次安稳的依赖
　　广州的六月，晴雨交加，东边日出西边雨，却不知是有晴还是无晴，然而风雨毕竟有靖时，心情也有圆缺，岁月总能将悲喜悄悄沉淀，成为记忆里琐碎的怀念。而这个六月，在怀念中明媚，在明媚中释然，在释然中悄悄沉淀。
　　感谢曾经遇到的人，曾经走过的路，曾经有过的感动和温暖；有些人教会我快乐，有些人教会我平静，有些人教会我成长，有些人教会我爱走过的路上，有你有我，温暖同行，那些值得怀念的日子，会如同明媚的六月一般，如儿时的故事一般，收藏在记忆深处，也许若干年后，再以别样的形式重新走入记忆里，平静地写下那时的想念，如此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