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中篇纪实类文学小说：
　　《老宅》
　　老宅顾名思义应该是我家的老院子，而实际上不是。它只是我漂泊生活时居住最久的租来的庭院。十多年来，我虽然有了丈夫，有了家，但我们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我和丈夫像是寄人篱下的燕子，一年筑造一个家！我们是这个城市中搬家最频繁的蚁族，而我心中的老宅便是其中居住最久的驿站。在这里，有我的梦和我的故事；故事里有我的欢笑和眼泪。老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和我有着连心的情怀。老宅是我成功的源泉；是我为梦而奋斗的寄托。在我的生命长河里，老宅永远都无法忘记，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老宅是典型的中国北方建筑方式。正房四间、配房三间，另外加门楼一间，大门朝向东方。四间正房是由四个单间串联在一起，由任何一间都能走到隔壁间。配房西侧由一间洗漱间和一间杂物间连在一起。东侧有厨房一间和门楼连在一起。南侧是一道笔直的围墙，有一人多高，组合在一起形成了特色的鲁西南风格，一个温馨而雅致的院落。围墙下面生长着一棵葡萄树，春夏两季茂盛的叶子盘绕在围墙的内外，就像碧绿的屏障挂在正房的对面。我们总能够自由的呼吸着淡淡的芳香。院子的西墙有一棵硕大的香椿树，每年的三四月份间，我们都能吃到嫩香的香椿芽。我和丈夫还有儿子，一起爬到西屋的房顶，用镰刀削下那一茬茬的嫩芽。在那个岁月里，这可老香椿树不但让我们节约了用来买菜的开支，更重要的是给了我们一家无限欢乐的春光。试想一下：灿烂的春光里，一个三口之家携手共同采摘香椿的图画，有丈夫、有妻子、有儿子，还有欢笑。那应该是一个温馨幸福的画面，想想都让人陶醉啊！
　　记得零五年刚刚搬入庭院的时候，儿子只有一岁大的光景，我和丈夫为了生计整日整夜的在外奔波，儿子只有靠奶奶带着，那时的我们不像现在有房子、车子、和存款，相反，我们有的只是外债！我们起早贪黑的努力，只是梦想着能多挣点钱，好让我们这个三口之家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梦想是美丽的，可现实的生活却是很残酷的。丈夫每个月只有三五百元的收入，我艰辛的经营着自己的店面，可一个月到头来还是所剩无几，所以，我和丈夫只能精打细算，节省着用好每一毛钱，为此，我们总是去买收市的蔬菜、减价的水果、处理的衣服。婆婆不止一次的唠叨我们的抠门。可我们实在太想在这个繁华的都市拥有一席之地，奢求一间哪怕只能遮风避雨的房子就足够了！深夜归来，儿子多数是睡着的，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环顾这个温馨的庭院，我发誓一定会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像小院般温暖的房子。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婆婆在家带着儿子，在堂屋门厅生着火炉，好让寒冬减少对这一老一小的侵袭。每当夜幕降临，我骑着单车回家，一身的疲倦经不住寒风的刺骨。我总是浑身哆嗦着身子回到家中，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屋内的暖意迎面拂来，儿子蹒跚着脚步扑到怀里，喊着妈妈、妈妈，工作上的烦恼和艰辛霎那之间会一扫而光，是家的温暖和儿子的希望让我有着不畏一切的力量。因为有孩子，我就是母亲，我就有责任让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春节快要到了，我和丈夫商量着批发一些酒水，每箱能够有十多元的差价。我无数次的推着三轮车，挨家超市的推销，到每家商店总是跟老板说不尽的好话，感受着别人的冷眼，觉得做个人真累啊，做个生意也太不易了！感叹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那么的心累和无奈。总想瘫坐在地上大哭一场，总想扔掉车子就跑，不做了，逃避现实的一切。可是，一个人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岂能靠别人养活！我们能靠父母吗？我们双方的父母都是一贫如洗，否则，我们也不至于没有一间房子。丈夫是木讷到老实的人，他从来不敢，也不忍心向父母求援，当然他也知道，那是个梦想！我和丈夫只有靠自己。最后，我不会再想别人用怎样的态度对我，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热情的对待我接触的每一个人，积极进取的去迎接我的工作和我的客户。实在是累了，我就会跑回家看看儿子，看看这个租来的庭院，想想我将来的梦想，放松的睡上一觉，等太阳重新升起额时候，我的身体就会又充满了力量。
　　春天来了，葡萄的蔓枝开始吐露着淡红的苞蕾，不多时就会有两片嫩绿的小叶绽放出来。我还会在庭院正房的房檐下面撒下些许花草的种子，牵牛花、水仙花、紫兰花、小桃红、夜来香。。劳累之余、茶余饭后抽些时间看看这些小生命的成长、花开花落，感悟着生命的顽强。有时候，我是真心的感谢这个庭院，因为是它孕育着这些生命，而这些生命又给了奋斗的动力，而且能让我在工作之余放松着自己的灵魂。
　　盛夏来了，庭院里充溢着淡淡的花香，牵牛花、水仙花、紫兰花、小桃红、夜来香都次第开放了，有粉的，有黄的，还有紫的。花瓣上飘落着忙碌的蜜蜂，这些小东西勤劳的身影无时不感染着我、鼓励着我！让我在这个竞争激烈的都市不敢偷懒、停歇！我感觉自己特像水仙花，虽然不是名贵的花类，但却能经受起生命的历练和磨难，不像温室里的名贵花种，经不起狂风暴雨。它能够顽强的生长，在它该绽放的季节总是平平淡淡的展示着自己最为美好的一面。绿绿的叶子，粉粉的花色淡而不雅。听老人说，水仙花竟有辟邪之功效。它的旺盛时时让我充满着信心，对前途，对事业，对家庭，还包括我自己，我一直憧憬和期待着希望之花的盛开。由于这一切的感招，让我这个心脏病患者有着和正常人一样的精神去拼搏事业！我因此不能忘记自己从前病重的样子，我因此不能忘记感谢这个庭院医疗我病残的身体，让我怎么样积极的去面对生活和迎接挑战。生命之花虽然没有耀眼的光彩，但确确实实的不可或缺坚强的灵魂。这些水仙花如我，是我最最喜爱的花类。
　　盛夏的夜晚，皎洁的月光洒满整个庭院，南墙的葡萄树上挂满了葡萄，一串串浅绿的如玛瑙般晶莹剔透。我和丈夫带着儿子爬到西屋的顶上，那是一个很高的露台，晚饭后，我们全家坐在那里，享受着徐徐的晚风，忘掉了一天的烦恼和疲劳。我给儿子讲着故事，有嫦娥奔月的故事、有大灰狼的故事、还有七个小矮人的故事，然后就是孩子甜甜的熟睡的声音，这个时候，我望着浩瀚的天空感悟着生命，感悟着上天对我的恩赐：让我这个因心脏病差点就失去做妈妈的资格，上天就恩赐我孕育了这么一个聪明孩子！日子虽然有些清贫，上苍的宠爱，我还是拥有一个完整和温馨的家，只要有丈夫，有妻子，有儿子，有关爱，没有太多的金钱照样是一个幸福的家啊！夜深了，我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梦里突然看见庭院里降落了一位仙姑，她微笑着像我姗姗走来，开口道：努力吧，只要你肯耕耘，肯定会有收获。幸福的生活很快就会到来了
　　秋天来了，水仙花谢了，庭院里落满了金黄的叶子，清晨醒来，推开房门是淡淡的雾气，看到南墙上一串串成熟的葡萄紫的诱人，颗颗挂着露珠，晶莹剔透。收获的季节里，我常常会有莫名的失落，因为同时两年前的秋天，我去了一趟鬼门关，那是我做心脏手术的时候。先天性心脏病让我从小就面黄肌瘦，婚后的第二年，由丈夫陪我做了彻底的心脏修补手术，那是一个长达八个小时的大手术，主治医生为我实施了体外循环，做了开胸，我迷迷糊糊的睡了大概一天的时间，结果连一个梦都没有做，好像真的死去了一样。丈夫在手术室外等待了一天。当我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脸上露出了一生当中最为灿烂的笑容。我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他悉心的照顾，孩子般的疼爱，是那样的刻骨铭心、难以忘记。我知道这是我们一生之中、风雨婚姻中最牢固的基石，最结实的纽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手术后的日子很难过，我的体能好像回到了两岁孩子的体力，走路只能用移动来形容，丈夫要去上班，我就被扶到阳台的板凳上，丈夫上班多久，我就在板凳上做多久。我望着窗外很小的一片天，潸然泪下，感觉自己被这个纷扰的世界完全抛弃，我动弹不得。那时的我多想像一个健康的人一样去工作，去生活。可是我俨然被这个城市所遗忘了。望着窗外的蓝天，望着云朵，望着落叶一片片的掉落。。我渴望健康，渴望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也是因为这样，每每到了秋天的季节，我都会有一种异样的感伤。庆幸的是，两年多的今天，我的身体康复了很多，虽然还时不时的心慌，但我还是积极的去体验生活中的真实，至少是回归了正常。去感恩生活，我知道不能辜负上天对我的希望，更不能辜负丈夫对我付出，那是我一生都不能推卸的情债。说来也怪，自从搬入这个庭院，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有人说是儿子的到来给我带来的福气，但是我还是很感恩这个庭院给我带来的运气，也许是我死里逃生后对生命的珍爱吧。也许是我太想回报生命对我的厚爱。我卯足了力量，生意上是一帆风顺，经济上越来越宽裕，到了年底，即2006年的年底，我们竟然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2007年的春节，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庭院的周围银装素裹。我和丈夫起了个大早，把庭院上下打扫了一番，儿子快要三岁了，跟在我们的后面如是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捣乱。他像个皮球似得滚来滑去，因为穿的太厚了，倒是也没有被摔哭，反而格格的大笑。我给儿子堆了个大大的雪人。儿子满意极了。庭院上空时时的飘荡着我们一家的笑声，是那样的开心；是那样的幸福；是那样的沁人心脾。这个春节是我过的最开心的春节，因为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有家的梦想，买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振兴小区四楼一个三居室）。
　　2007年的春天来了，花盆里的水仙花有开始发芽了，我知道春天渐渐的临近了，庭院里的一切将重新焕发生机。这一年的小城很是躁动，房价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我的生意也是异常的火爆。我们一家依旧住在这个庭院里，因为这里的一切仿佛已经容入我们的身体一样。我们离不开这个庭院的气息，春的芳香，夏的热情，秋的感伤，冬的皎洁，这一切已经和我们的生命交织在了一起。我们把新房出租了，虽然租金不多，但足以抵消我们租住庭院的费用。我们不是不喜欢我们的新家，而是我们太留恋这个与我们风雨共进的老宅。更不能忘记发生在老宅的角角落落里的故事，还有故事里的欢笑和眼泪。这里是我的康复基地，这里是儿子成长的摇篮，这里是我和丈夫发展创业的根据地。因此，我们的心无法轻易的和这个庭院的一切分离。儿子快要四岁的时候，婆婆回了老家，偌大的庭院就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庆幸的是，儿子很乖，白天工作的时候，我送他去幼儿园，放学后再去接他。有时候客户着急，我就带着儿子加班，以至于错过吃饭的时间，儿子都跟着饿肚子。。风里、雨里、严寒、酷暑，儿子都像只小乖乖熊，蹲在我的单车的座筐里，冷了、热了，饿了、渴了，也不哭不闹。我真的感恩上天赐予我这么一个听话的孩子，着实让我省了不少的心。庭院的景色绿了、红了、黄了、白了，又是一个年轮过去了。感谢市场经济带给我创业奋斗的机遇。这一年虽然辛苦些，我们距离第二套房子的目标又前进了一大步。2008年的年底，我们实现了这个目标，买了我们的第二套房产（城阳小区二楼三居室）。从没有房子到拥有两套房子，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居然实现了！当然这里面包含了我们太多的心血，可是没有白白付出的心血和汗水，付出就有收获，这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啊！
　　2009年的春节又到了，我们依然在老宅里过春节。庭院的上空回荡着节日的喜庆，客厅里餐桌上摆满了丈夫做好的年夜饭，炖鸡块、蒸鲤鱼、炒蒜苔、。。绿色的青菜、酱色的荤菜，饱满垂涎，菜香四溢。儿子快五岁了，来回奔跑着，屋里屋外的帮忙。当辞旧迎新的爆竹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举起了幸福美满的酒杯。。
　　2009年的5月份，我们相继又买下道碑街的房子，这是一个一楼的大三居室。位置距离我们的店面只有一两百米，我们进行了精致的装修，丈夫说为了生意上的方便，我们决心搬离老宅。当我们决心搬家的那一刻，我十分的难过。环顾老宅四周的角落，居住了五个年头，期间我为之生活奋斗的情景一幕幕涌上心头。是老宅无时无刻不再给我温暖和鼓舞。她像极了挚爱的老人，默默的支持着我，给我安慰。提出搬离的那一霎那，谁也无法体会到我对老宅的情怀和不舍。老宅又像是我多年来相依为伴的知心爱人，一起相伴牵手走过多少个拼搏的春秋，让我今生都铭记在心搬离老宅的的时刻渐渐的临近，我的心在持续的隐隐作痛，我像是不得不出嫁的女儿，眼泪一串串的落在庭院里。。我们默默的收拾着东西，心情是那样的沉重。我忽然感觉到老宅又像是我相依多年的爱人不得不面对离别一样，依依不舍，难舍难分！太多太多的留恋和太多太多的记忆都紧紧的和老宅连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体。所有的行囊都搬走了，我一个人站在庭院的中央，记忆、留恋、不舍、伤感，在脑海里翻滚着，控制不住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我仿佛又看到了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挂满枝条；看到了香椿树上突出了嫩嫩的香椿芽；花盆中的水仙花又绽放了粉色；看到了儿子步履蹒跚的学着走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我要走了，以后恐怕没有机会来了，我再也不能亲吻这里的一切了。永别了葡萄树，永别了香椿树，永别了水仙花，永别了我的知己，永别了我的母亲，永别了我的爱人，当我忍痛转身的那一刻，泪水再次的洒满了长长的巷子。
　　2010年的春节，我们在新家里过了第一个春节。老宅同样有了新的主人。多少次我梦回老宅，梦到葡萄挂满南墙，香椿吐出嫩嫩的叶子，水仙花香飘满整个庭院，儿子蹒跚着脚步跟在我的身后跑来跑去。梦醒了，我望着装潢别致的新家，是那样的思念老宅，思念老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在我的心灵深处，永远都珍藏着对老宅莫深的情怀。那是一种相伴相知；那是一种患难与共；那是一种支持鼓舞；那是一种安慰体贴；那更是一种伤感和幸福。
　　2010年3月15日于菏泽
　　李素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