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三十九年前的今天，母亲把我带到了这个世上。二十多年来，我就像云一样漂泊在他乡，虽然经常与文字打交道，却没写过自己的母亲，难以完整地表达自己对母亲的那份牵挂和想念。虽然母亲也常来北京带孙女，但由于我工作忙碌，很少有完整的时间陪陪母亲。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种不孝。身为人子，我应当在母亲的晚年生活里做到嘘寒问暖、随叫随到。然而，我却仍然让白发苍苍的母亲日夜为我担忧，不能省心。
　　这次母亲回江苏两年多了。夜里，我躺在床上，四周是漆黑一般，母亲的影子突然来到脑子里，尤其是我在童年和少年的那个阶段。想着想着已是泪湿枕巾，心情不能平静。
　　母亲出生在上海一个大户人家，八岁前过着格格一样的生活。八岁那年，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年幼的母亲日常生活便失去了依靠。爷爷的远房亲戚好心，把母亲带到了爷爷家和姑妈一起生活，母亲也就从一个大家闺秀变成了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农家女孩。但母亲的记忆力和心算能力很强，从她的言谈举止上仍然能看到上海女子的精明。她经常说自己是睁眼的瞎子，所以一定要让她的孩子们好好读书，将来跳出农门、出人头地。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就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服，似乎一天都没有闲过。更别说像她的名字一样，还飘溢着秀气了。三岁那年的冬天，我突发高烧，连续昏迷了五天五夜，三余地区中心医院己经报了病危，但母亲不相信。她畅着破棉袄抱了我五天五夜，终于用自己的热量和能量把我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一个农村妇女，除了勤劳，剩下的就是贤惠、对子女的百般疼爱和呵护、对丈夫衣食出行的打理和保障。
　　母亲的生活简单，然而简单的生活里也经常有说不出的忧伤，我是理解母亲的。家里虽然人口多，但三个姐姐要上学，只靠母亲和奶奶挣工分，每到年终决算，基本都透支。父亲刚从部队转业安排在国营棉场上班工资不高，晚上还要到附近的砖厂打工，贴补家里开支零用，但日子还是比较困窘。
　　随着农村政策的放松，母亲忙里偷闲在宅前和东山头的自留地里，种上了黄瓜、菜瓜、茄子、韭菜、蕃茄和甘蔗，待长熟后除留下一家人吃的外，都拿到集市上卖了；到了冬天农闲的时候，母亲把韭菜窝成韭芽后再卖，价格要比韭菜高一些。小年前后，母亲总要打发父亲去给舅舅和姨妈家送些年货。舅舅和姨妈家孩子多，生活比我家还要困难。
　　那时，由于生活不富裕，加上父亲的工资又低，父母亲偶尔也吵架。从战争年代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父亲脾气急躁，又是典型的中国式传统男人。而母亲也觉得自己很委屈，有一次吵完架，母亲很生气，走到舅舅家躲了三天才回家。她私底下与东面的二婶和西宅的三婆说，我不能死也不能真走呀，孩子们那么小，真走了就没人照顾他们了，那多可怜呀。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当母亲得知父亲病了，立即借钱陪父亲到南通最好的医院治疗。然而，没过多久，父亲还是永远离开了我们。此时，母亲面对的是上有80多岁高龄的婆婆，下有不到12岁的小儿子。而我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料理完父亲的后事，母亲强忍住中年丧夫的悲痛，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又挑起了持家的重担。那时的母亲，名字和生活完全不符，哪里还秀呀？
　　我参军后，最让母亲夜不能寐的事情就是年迈的奶奶和弟弟的未来。有一段时间，一些好心人上门劝母亲再婚，但母亲始终未答应。我知道，那是母亲要替父亲尽责尽孝。之后，母亲独自一人把小儿子送进了扬州大学、送进了武警部队；独自一人陪伴了奶奶长达11年，直到料理完奶奶的后事。这11年里，母亲流了多少汗水，吃了多少辛苦，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弟弟成家后，母亲己经步入老年，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前几天，弟弟告诉我母亲胃口不好、肺部有积液，预后不是很好。我想，过了元旦再休假，这样可以好好陪伴母亲过个春节。
　　我默默地祝福母亲：愿她多吃点饭，早些康复；多点开心，少点担忧！祈祷老母亲，在儿孙满堂的生活中，幸福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200211270630。北京。稻香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