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爱

　　与老婆结婚已二十又六年，我对她的相知远比她对我相知的要多。她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肢体语言，我能猜到八九。她嘴利着那，我大约听她抱怨我、没十万次至少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起初没睁开眼，倒了血霉，受了老罪，要不是心软儿早就高飞等等语录。
　　我呢，心情好时就调侃两句，回应几句，心烦，便板着脸不理睬。该干啥干啥。直到现在，其实她也没弄明白我的诸多感受，这倒不是不说，有时说了几句，应对得不在调儿上，达不成一致，缺乏认同感，都认为自持高见，再争，吵起来。起初是相互塑造的争执，最后闹得鸡犬不宁，发过狠话，起过毒誓。潮起潮落，旦夕更迭，竟过了一年又一年，又年年岁岁。至今还凑合着过，已有二十六载。
　　说起情爱、婚姻。年轻时不懂，总感觉到左邻右舍，年纪相仿的大都娶妻生子，心里很是恐慌、孤独，无形的压力增加了焦虑，再加上饥渴，看个差不多的就认可了。我相信，国人的婚姻大抵如此。进入围城之后，发现所有的浪漫蒂克，不复存在，简直就是刀枪剑影，你生我忘的境地，其结局大致是：无法共济的，离了；不能共存的，灭了；另有外遇的，跑了。当然，大多数的还是边生存，边战斗。很像月相阴晴圆缺。
　　我与老婆的情形也平淡得很。26年了，纷争、战事越来越少。相反，有很多的感觉竟有些接近了，在其中我竟发觉一些有趣的例子。我口味偏淡，这些年来，口味偏咸的她，竟也吃不了咸的。我几天不吃海鲜行，一天不吃肉不行，原先她刚好和我相反，现在也随我了。我原先木讷少语，在她的培训下，竟也能应答如流。原先我不爱看京戏，多年的耳濡目染，竟也能分得清生旦净末丑了。多年的厮磨，由独立变折中，由敏感变愚钝，由冷漠变调侃。是一种持久的演绎。
　　女人嘛，嘴碎叨叨的，也大多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老婆也是如此，一句本来很温馨的话，说出口、感人的质量下降了，说出来就变味儿了。比如：老婆每当听到天气预报降温、寒流什么的，便把我的厚的、加厚的衣服翻出一摞，必须穿！我觉得全部穿上该像兵马俑差不多；还有老婆好多次半夜里忽地坐起来，晃醒我打针了没有，吃药了没有；清晨人还没清醒过来，又传来零花钱给你放在桌上的叫喊声，诸如此类例子举不胜举。
　　我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在家不掌经济权。我那像汤一样稀薄的工资，自然也让老婆奢侈不到哪里去。我有吃有喝，有零花钱，足以。下班后，可以不慌不忙，不必惦记着今天该买点啥菜，也不必担心明天是啥天气。闲了，看几页书，上上网，码几行字。困了，睡觉。生活简单，闲适。
　　几年前，情人节的前几天，老婆嚷着要我表示一下，便买了几只玫瑰花，不但没讨好，反而受了好一顿责备：能买两斤肉啊。这就是我老婆。
　　我曾经为经典的爱情电影，小说而感动不已，唏嘘不已。也曾梦想拥有那样的心里历程。后来逐渐明白过来：那是高于生活的艺术。现实的人间很少。看看周围，也都差不到哪里去。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家家如此。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酸甜苦辣个中滋味，须要一一尽尝，这才是完整的人生滋味。
　　爱不一定要好看。情不一定要细腻。
　　不经意间的朴素，其实也温暖一生
　　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