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公主没去和亲

　　侯虹斌文
　　有时看到网上时有名人自称自己多有文化、看过二十四史云云的，我认为一般得打个问号。有这么容易吗？光是《宋史》的48本啃下来，就困难得让人想掉眼泪了。而且，只读一遍有什么用？
　　我没那么刻苦，目前只看过《史记》两遍，《汉书》两遍，《后汉书》和《辽史》各一遍，《宋史》的大部分列传。但如果你抽出一段小故事问我是不是出自《汉书》，我答不出。能过目不忘，这是天才，拗口的古文读了记不住就更正常了。所以，我看《汉书》是一边看一边做笔记的；即便如此，在许多细节之处仍然不甚了了，比如谁与谁同朝为官，发生某冤狱时谁是廷尉谁是御史大夫，中间几朝丞相频频更换又是因为什么
　　我此前写过一篇《平阳公主的三次婚姻》。看过多遍世家和传列，我都只知道平阳嫁过两次，后来才勉强在功臣表的缝隙中找到线索。理解了这点，有助于了解公主并不高的实际地位，了解卫青与帝王家的政治联姻的本质。
　　同样是汉武帝的姐妹，南宫公主遭遇的误解更多了。因为电视剧《汉武大帝》的影响，大家都以为南宫公主是去匈奴和亲了；《汉书》中也仅仅提到南宫公主是王皇后的二女儿。她真的是去和亲了吗？这样说来，王皇后立有大功啊！实际上并非如此。
　　读历史，不仅得读正史，还要结合许多后世的材料，并追踪最新的研究进展。据说，所谓南宫公主第一次以真公主出嫁匈奴单于的由来（见王川《汉景帝传》），历史依据是出自《册府元龟》卷九七八。不过，这本宋朝的类书中只记载景帝遣公主，根本没有说是南宫公主。《汉书景帝纪》也没有坐实这位公主是谁，更有可能是抬高藩王翁主的身价而已。
　　另外，在《史记外戚列传》中，有汉武帝迎同母姊金俗，太后相见后，召平阳公主、南宫公主、林虑公主三人俱来谒见姊。说明南宫公主在武帝当政多年仍在长安，此时她年龄已不小，并没有远嫁匈奴。
　　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么？有。《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说，芒侯耏跖薨，作为继承人的耏昭有罪，被免。景帝三年，以故列侯身份率兵击吴楚，再次被封为张侯。随后可以看到这样的记载：侯申嗣，元朔六年，坐尚南宫公主不敬，免。颜师古注：景帝女也。就是说，南宫公主的夫婿是张侯耏申。p分页标题e
　　《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也有蛛丝马迹。在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同样记载了张侯耏申坐尚南宫公主不敬，国除。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司马贞《索隐》的记载：南宫公主，是景帝的女儿，开始是南宫侯张坐娶了她，因为有罪而离婚；后来张侯耏申娶了她。可知南宫公主称谓的来由，是因为她曾经嫁给南宫侯张坐。
　　烦吧？原来读史书会有这么多含蓄之处，非得打着灯笼有目的地来探寻，它才勉为其难地透露一点真面目。
　　更有意思的是，前面说《册府元龟》卷九七八并没有记载南宫公主远嫁匈奴一事，但卷三《外戚部选尚》反而有记载：芒侯耏跖孙申尚孝武南宫公主。元朔六年，申坐与父御婢奸罪，自杀，国除。原来，不敬公主，就是指与父亲的御婢通奸啊；而免，之后就只有自杀了。
　　这个命运，与她的姐姐平阳公主几乎一样：平阳的第二任丈夫也是因为跟御婢通奸而坐不敬公主，自杀、国除的。只不过，世上已无第二个卫青，可以匹配她了。
　　这些细节貌似不重要，然而，却能让人感觉到汉代的真实氛围：对女性的贞节要求不高，可以一嫁再嫁，但并不意味着她们就能得到自由和幸福了；而娶到公主的，并不代表着平步青云，他们不仅照样默默无名，甚至还可能因为不安分而走向死亡。
　　对史书粗枝大叶、不求甚解地一目十行，你也只能得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