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缘第六章受过

　　汪青山听到有人在学校里闹，放下手上的事情，马上骑车来到学校门前。看见老年协会的婆婆大爷们站在大门口，组成一道人墙挡着向家人些冲进学校闹事的去路。张翠红和几个老人站在最外面，与要求赔偿的向家人些对峙着。
　　汪青山知道自己没有身份，不敢造次，先过去和向如琼两口子友好地打了个招呼，看他们两口子的态度还不算好激烈。只有那向如斌在一旁叉腰站起，手里还捏了个鹅蛋大小的石头，被几个老人围着，还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汪青山压着怒火，狠狠的瞪了向如斌一眼，二赖子心虚，不敢和汪青山的严厉目光对视，又怕汪青山他们下来收拾他，赶紧将手里的石头丢在地上，把头扭到一边去。
　　汪青山把向如琼夫妇请到旁边说：我是一个老百姓，论起来这样的事情没有我说话的资格，只是这件事多少还和我有点关系，你们两口子能不能平静下来，听我说几句？
　　向如琼是让向如斌鼓动来闹的，以为闹起很顺利，哪晓得老年协会的人从半道上杀出来，使他们的计划不能顺利实施，正在僵持不下，不好收场，现在有人来解扣，就顺水推舟说：青山啊，不是我们来闹，是我家娃娃耳朵里一直嗡嗡的响，留下了一辈子的后遗症，二天读书、当兵、成家都要受影响。我们是想找学堂给一个解决办法，我家把娃娃交到学堂头，他们管理不当，给我家造成这么大的不良后果，我们要求一点赔偿也不算过分，他们学堂总得要有个说法才是。
　　在这里闹解决不了问题，我们找个地方商量。汪青山意识到问题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领着向如琼两口子来到校门口许新龙家李子树林里。
　　汪青山很恳切地说：你们的心情我理解，要求一点赔偿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么大点个学校一时也拿不出啥钱来，就是去打官司也难达到你们家的要求嘞。你们这一闹，我们梨园小学办不下去，如果下期就被撤销或者合并，村里头的娃娃些从此就都要到七八里外的地方去读书，你们心里好受不？那时候有娃娃读书的人家天天很早就要送娃娃去远处上课，还要心焦娃娃的中午饭，家家凭空增加了不少事情，怨你们两口子的就不是一家两家了，你们家以后咋在梨园村立脚？你家周益凡咋在小朋友堆里长大？我看这样，你家周哥做事可靠，我的门市库房正缺人手，啥时候想去那里做工都可以。我再和李校长商量，要求学校再做出些实际的补偿，医药费等还有保险公司承担大头。我把厉害关系是给你们说清楚的了，好好想想，不要听别人挑拨鼓动。你们是深明大义的人，不会一件事就处绝了。
　　老实人周有才一直就不赞成来学堂闹，听到汪青山陈述了厉害关系，更觉得有必要趁机下台，用手碰了碰向如琼，把自己赞同汪青山意见的想法传递过去。
　　我们也知道学校穷，干脆就提一个要求，学校的小卖部不办了，允许我们家在学校大门外的空地上修一间屋卖东西，答应就完事，保证不再找学堂要赔偿，保证以后不节外生枝。
　　向如琼在心里盘算，这汪青山说的也是实情，当真把学堂闹跨合并，她家就成了梨园村的公敌，真的到了那地步在村里咋和大家相处。这女人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突然提出这样一个方案。
　　汪青山在心里想，眼前女人的这主意绝到家了。学堂的事他不敢表态，对向如琼两口子说：这事我关不了火，我马上去跟李校长他们转达你家的意思，你们不要闹了，事情是谈好嘞，不得闹好嘞。
　　李清远听汪青山把向家的要求说了，怕学生再出问题，叫值周老师把全校学生集合在操场里，安排三个老师管着，其余老师们在办公室紧急商议对策。
　　教导主任杨道森问道：李校，向家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村上咋没有人来管管？
　　李清远苦笑了一下：我打了电话向他们求救的，他们有事的有事，在外地的在外地，总之就是来不了，要我们先自行协商解决。
　　年轻教师简西风在桌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啥玩意啊，没得油水得罪人就不管，有搞头就要来行使权力。给他们说在操场边挖沙坑挖出了张献忠的宝藏，保险飞一样的就来了。
　　李清远阻止道：简老师，气话说了无益，现在是他家提出要我们关了小卖部，由他们家在校门口经营，答应了就不闹，这件事也就算摆平了，大家看咋办？还有没得其它办法。
　　杨道森接过去说：凉拌，我们还有选择吗？不答应他们每天都来闹，我们总不能就靠村里头的老年人些来保护。他们达不到目的还要闹到乡里县里，越往上闹对我们越是不利。上头图清净，又只惹得起我们，一定要拿我们开刀，不如答应他家算了。现在食品安全隐患大，那小卖部也是个定时炸弹，哪天学生吃出啥问题，我们就惨了。只是这样一整，我们那点可怜的进项就断了。
　　李清远想了想，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抬起头征求大家的意见：老师们，你们看还有没有其它的解决办法？
　　老师们都低头沉默着，谁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来，李清远拍了一下办公桌：那就只好这样定了，割地求和出卖主权，哪个叫我们是没娘儿。
　　晚上，汪青山被老师们请到饭馆吃饭，李校长和老师们举起杯子，对汪青山的仗义相助表示深深的谢意。
　　酒过三巡，李清远有些醉意，站起来说：我们老师真可怜，收入低就不说了，一遇到事上级惹不起社会上的就拿我们是问，不管青红皂白都是我们的不对。老师们上课心思要分一半去注意学生的风吹草动，一旦出点意外就只好自己兜着，如履薄冰的工作还会有啥创造力快乐感啊。那年我去陕西秦始皇陵参观，看见那些陶俑个个面部肌肉僵硬，眼神忧伤，正在纳闷，旁边的明白人告诉我，制作这些兵马俑的工匠们知道，陵寝完工之日，就是他们的殉葬之时，他们绝望的心情就自然的反映在作品中了。报纸上说根据调查，多数孩子认为学习中没有快乐感，那些调查的人怎么不来问问我们老师快乐不，看看学生读书不快乐的根源在哪里，学生老师都不快乐的教育会有啥成果可言？在不快乐的学习氛围中长大的孩子还会有多大的创造力呢？
　　老师们都不说话，各自低头想心事，简西风老师把手在桌上拍了一下：就这样定了，从下星期起，我要全力准备，考调出教师队伍去！李校，不是我不热爱这职业，是这职业实在让人感到憋屈。
　　杨道森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世风变了，师生之间的情分已经大不如从前，我们老师要适应新形势，不然心里老是有疙瘩。现在的新型师生关系是契约关系，我们老师拿工资，按职业操守工作。不要指望像原来一样，学生对你的教诲心怀多大感激，学生成绩优异，是因为他有读书的天赋，我们老师认真履行职责，那是职业道德。
　　在座的老师们都低头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汪青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受不了那压抑的气氛，站起来自己把酒杯倒满，双手举着挨个行了一圈礼数，说道：老师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要说的话都在酒里头，但愿我以后还能为学校出力，喝完这杯我就回家，大家喝好。说完，一仰脖子把眼前的一大杯酒干了。
　　深秋的夜晚，凉风吹在脸上略略感到有一丝寒意，上弦月慵懒地挂在西天上，在微弱的月光下，群山依然是黑黢黢的，几颗若明若暗的星星稀稀疏疏地分布在空中。寒蛩们仿佛是为了配合这氛围，有气无力地鸣叫着、呻吟着。
　　汪青山把摩托车停在桥上，来到小河边，给自己洗了个冷水脸，找了块白晃晃的石头坐下。望着只看得见轮廓的群山发愣。
　　生活就是这样的无情神秘，许许多多的的未知会在人生的路上静静的等待你，有些可以预料，大多数却是始料不及。谁不知道自己明天会遇到什么事，不知道明天晚上能不能像今晚一样看得见这轮弯月。
　　村小学为了自保，为了有一片安宁的校园，为了不至于在向如琼家和上级的夹击下难以招架，被迫和向家签订了丧权辱校的协议。明天老师们就要把小卖部的东西全部处理了，就要被迫放弃他们赖以充实教育经费和福利的小卖部。
　　他非常理解老师们此时此刻的心情，想起王涛老师意气风发走上讲台的样子，想起向如斌拿着协议书高声朗读时的那副得意洋洋的声调和神情，汪青山的心里就堵得慌。这是什么事啊，村小学是全村的未来和希望所在，在他们危难的时候，出头露面帮学校的竟然是老年协会的老人们，自己也仅仅是个中间传话人。
　　汪青山越想心里越堵，忍不住仰天长啸，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回荡，把寄宿在河边灌木丛里的小鸟们吓了一跳，纷纷扑棱着翅膀尖叫着飞到远处的树丛里。
　　把淤积在心里的闷气吐出后，他的心情慢慢松弛下来。又去浇了一捧水在脸上，一直在心里萦绕的那个念头突然又冒上来，这里的春旱一年比一年严重，原来是十年中有两年是严重的春旱年，现在每十年中的春旱年数在明显的增加，夏季的干旱也在一年年加剧。和他家一样的浅山区，几乎没有什么灌溉系统，农民们完全是靠天吃饭，虽然现在家家在地里都修了储水池，但是那点水在干旱严重的年份只能是杯水车薪。
　　这滚滚东去的河水站在家门口就能清晰地看见，却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它流走，为什么不把河水抽到山顶呢，在那里建几个大的临时蓄水池，然后用管子分到各个小山头。如果真能这样，到了干旱严重年份乡亲们就不会愁眉不展了。他静下心来细细的算了一笔账，十来次干旱年份乡亲们减少的收入就可以修一个提灌站了。
　　只是修建这提灌站需要一次性投入很大一笔资金。就眼前情况来看，靠全村人的力量要办成这事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方方面面的帮助才行。可是谁会相信我这心血来潮的想法呢？他想有空要好好考证考证这事，请教专业人士评估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他又回头想，就算专业人员认为可行，那具体操作也是个大工程啊。
　　这样大的事没有村委会牵头是办不成的，他没有信心去说服村委会。再说一遇到工程就有暗箱操作的可能，就有可能产生这样那样的猫腻。他又怕自己的一番好心不但没把事情办好，反而给乡亲们带来灾难，因为许多问题都不是他的能力所能够控制的，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第二天中午，正在库房忙碌的汪青山接到李清远打来的电话，要他有空就立即到学校去看看，随便也把他家修房的报告拿回去。汪青山马上把这好消息告诉胡慧娴，两人兴奋地击了两次掌，娴儿，我们就要有新房了，你愿意当我的新娘吗？
　　胡慧娴不高兴了：说啥呢，有没得新房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在一起，只要和相爱的人长相厮守，茅草屋也胜过宫殿。
　　今天情况特殊，我们关了铺子，一起到学校拿报告去！汪青山兴奋地提议。
　　他们来到学校，李清远先把报告交给他，汪青山握着李校长的手一个劲的表示谢意：李校，咋感谢都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没有你帮忙，我们家不晓得咋办才好，你帮我们家的大忙了。
　　李清远摇摇手：这功劳可没有我的份，那天我把事情给你揽下来，其实是心里一点眉目都没得，只是当时看你也没办法，我想换个人看看有没有转机。正当我在没得办法的时候，在教育局门口碰到赵老，我就请他帮你，赵老晓得是你家的事，一口气就答应下来，今天他把审批报告拿到手，立即就来我们学堂。
　　说完，李清远叫汪青山和胡慧娴在办公室等一下，出来悄悄吩咐值周老师集合全校学生。
　　把队形整顿严整后，李清远跑来拉着汪青山的手一起走上露天主席台，对二百多位学生高声说：同学们，请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你们永远的汪老师！也许你们中还有人不认识汪老师，但是我相信大多数同学是认识汪老师的。在校外他为你们排疑解难，他是我们梨园村一批又一批学生的老师。经我们提议和上级主管部门的同意，特授予汪青山同志为梨园村小学的终身荣誉教师称号！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汪老师，请教育局德高望重的赵督学赵老颁发荣誉证书，我们大家一起为汪老师祝贺吧！
　　赵老在掌声中神采奕奕的走上台来，把证书双手交给汪青山。趁掌声再次响亮的时候，他在汪青山耳边说道：汪老师，我教了几十年书，当了十几年县中的校长，接触的学生无数，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我为没有亲自当过你的老师而遗憾。
　　等掌声停下来，李清远清了一下嗓子，接着说道：你们的汪老师又为我们梨园村和梨园小学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我们马上就开启的图书室就是汪老师捐赠的！我谨代表全校师生向汪老师表示最衷心的感谢！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这话，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我还要代表梨园村的村民们向汪老师表示深深的谢意！我相信乡亲们听到也不会觉得我在乱代表他们。希望同学们勤奋学习，爱惜每一本书，不要辜负汪老师的一片爱心。从今天起，放学后的一个小时就是我们青山图书室的开放时间，现在，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邀请汪老师讲话，并为‘青山图书室’举行启动仪式！
　　毫无思想准备的汪青山被李校长的一席话弄得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点付出居然有这样丰厚的回报。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人讲话，心头十分紧张，拿着话筒想了想才说：同学们，这些书是批发商处理给我的，价格很便宜，书架是随书一起搭来的，没出钱。书也不齐全，你们给我这样高的荣誉我受之有愧。希望同学们努力学习，成为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成为国家的栋梁，我我就想起这么多，谢谢大家。说完一面和同学们致意一面快步走下主席台。
　　汪青山还在讲话时，胡慧娴就走出校园，靠在校门口许新龙家的一棵李子树上，心里的喜悦快要跳出来一样。她为自己拥有汪青山的爱情而幸福，为上苍把这么好的人赐予自己而感激。她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轻轻哼唱着：
　　感恩每一滴水珠
　　它把我来滋养
　　感恩每一支花朵
　　它带给我芬芳
　　感恩每一朵白云
　　编织我的梦想
　　感恩每一缕阳光
　　托起我的希望
　　汪青山走下台来，在李校长的引领下，揭下青山图书室牌匾上的红绸，在掌声中红着脸走到队列后面，他左看右看没看见胡慧娴，又不好意思向老师们打听。
　　站在最后一排的刘镇江在队列里侧过身来，调皮地冲汪青山吐了一下舌头，把嘴角朝校门外面一歪，又侧过身去了。
　　汪青山跑出学校，看见胡慧娴在李子树下，阳光从枝叶间透进来，洒在她窈窕的身段上，汪青山从她身后悄悄走过去，想吓她一下，听见女友在唱歌，深情柔和的歌声在李子树林间回响着，空气里弥漫着温馨的气息，汪青山深受感染，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用心感受着这天籁之音。
　　从学校里出来，胡慧娴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伸出右手揽着汪青山的腰，脸儿紧贴着男朋友的背，一起回到青山家。刘建苹看他们回来，高兴的不知道先做啥好。
　　胡慧娴上去拉着青山母亲的手，亲热地叫道：妈，您别急嘛，有啥事你就安排，都由我来做。
　　这一声妈，让刘建苹的泪花快要掉下来，这么好的一个女娃子，竟然要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她情不自禁的把胡慧娴拉到怀里，爱怜万分地端详着，胡慧娴被看得不好意思，羞红了脸说：妈，二天你有的是时间看，你不是想我当你的女儿吗？我就把女儿也一起当了，我家爸妈没生得有儿子，现在你们好了，儿子女儿都齐全。
　　刘建苹哪听得这些，泪花滚下来滴在胡慧娴的手上：妈高兴啊，不晓得说啥了，好女儿，妈先要在心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