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的男女恋爱,花前月下,缠缠绵绵,我爱你说上千遍万遍。可能是爱的晕头转向,二人的风帆飘进浅滩。水退草长,荒芜了小船。屡见不鲜。 而傻子的爱情则恰恰相反。直来直去,有时一个爱字也没有,反倒是脱了庸俗,爱的诚实,永远。 这小伙子有点儿傻,叫傻子。 傻子几年的功夫长成了的大汉,像个铁塔,大脸,大眼,厚厚的嘴唇。憨厚,有劲,能干。给人的感觉是有点傻也不算包含儿。手艺活儿,灵力巧便儿的活干不来,村主任就叫他在自家喂牛。也不亏待他,管吃管住,每月两千。村里的人都说主任两口子心眼好,特别是媳妇。 主任的媳妇虽说也是四十多岁,但姑娘时的影子还在。骑上电动车,黑发飘扬,撒下成串的魅力,带走人们的眼光。 不过,她说的也在理儿:上我家来的人多,咱不能给村儿丢脸。 但她可不是掸瓶。她干活泼辣,心肠火热。人多尊称她婶儿。在这村子里婶儿就成了她的名片。 傻子的老娘跟婶儿说,傻子要是说不上人儿,我死也合不上眼。可说一个荒一个。他婶子,你就操操心儿吧。 热心肠哪隔得住这样的话。 傻子也是。好几次了,婶儿给他工资,他说:婶儿,我不要那么多,您给我说个媳妇好不好。 这工资,他的老妈耳聋眼花,钱放家里确实不妥。既然如此,婶儿便拿了个主张,傻子非常乐意。 从此,傻子说媳妇的事,就像她锁骨间那豆大的红色的胎记,贴在自己的心上了。她撒下了天罗地网凡是眼皮宽的,好做媒的都拜托过来了,也曾跟主任说,你和各村的干部都熟,费费心。可主任不言语。 日子不多,婶儿有了线索。拿定了注意。是,得这么办。 每天上班之前,主任总要查看一下牛棚。今儿个发现一头牛有点发蔫。主任看看它的鼻镜,翻翻它的眼皮,又量量体温,走出牛棚,把傻子招呼过来,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傻子。西棚,南槽,中间的,也就是当中间儿的,那个牛,你把它拉出去遛遛,让它吃点青草。傻子答应了。 中午,主任回来,刚到牛场门口,就看见傻子和牛从对面跑来。不过不是傻子拉着牛,而是牛拉着傻子。主任赶紧支上摩托,两人把牛弄回了牛棚。傻子脸色鲜红,大汗淋漓,坐在手推车上喘着粗气。 真没办法。我让他把发蔫的那头牛拉出去遛遛,他把最野的那头拉出去了主任进屋和媳妇说。 你还是没说清楚! 当中间儿那个,当中间儿那个还要咋儿清楚? 他知道哪里是当中间儿? 连当中间儿都找不着,还说媳妇干啥! 婶儿拧住了主任的大腿里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节气到了中伏,山的那边又要割倒棒子种白菜了。储青的时候到了,村主任业已安排妥当。媳妇建议再多找一个人帮忙做饭。 第二天早上,人们老早就到了。不一会儿拉棒子秸的车也陆续到来。粉碎机、碾压机以及人们的嘈杂声乱成成一片。 帮忙做饭的也来了。是邻村的。 这姑娘长得不错。麦子色儿,黑发顺到颈下,很受端相。她叫黑丫儿。可惜也有点儿傻。比如吧,孩子是哪儿来的,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她。她问隔壁的大娘,大娘只得说,你出了门子就知道了。 傻子连喂牛再跟着储青,黑丫儿帮婶儿做饭。干活挺泼辣,也听话,嘴儿也甜,一口一个叔、婶儿,的叫着。这孩子果然不错,婶儿心里话。 你大名字叫啥?边忙着手里的活儿,婶儿问她。我大名字叫黑丫儿。 真是有点儿傻。 几天之后,储青结束了。主任让媳妇结清工钱,车脚钱。媳妇说,行,但是黑丫儿我留下。理由是牛场要扩大规模。 婶儿把黑丫儿包装一番:黑色的头发生出了金色发梢,粉白色的小袄,蓝色的略奓的小裙儿,白色的丝袜。也把傻子从头到脚的理络理络。他们那里知道新的生活正悄悄地向他们走来。 青山下,两排长长的牛棚,白白的墙上蓝蓝的彩钢瓦。一大池的储青静静睡着,手推车、三马子及各种器具有序的摆放着。牛粪的微酸夹杂着山坡上飘来的花草的芳香,弥散在院子里。 两条狗转转悠悠,三个人忙忙碌碌。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俩孤男寡女的,居然没有一点意思。婶儿看着急着。得想办法。 这不,他俩正在干活儿,想必口该渴了。婶儿只拿来一个大苹果。她本想两人一定谦让,说不定手还可能碰到一起。 给你们俩,解解渴儿。婶儿说。谁知傻子拿过去,嗙的一声,俩手像钳子似的把苹果一掰两半儿,把一半扔给黑丫儿。 嗨,真傻。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黑丫儿,让傻哥载着你,去街上的高家小店买点鸡蛋,婶儿递给黑丫儿一个纸箱和二十元钱。 他俩走了。可转个么么的空儿,黑丫儿一个人回来了。原来是这样:刚出牛场不远,对面来了两辆汽车,黑丫儿胆小,便悄悄地出溜下来。可傻子没有觉察,喊也没听见,走了。 婶儿哭笑不得,说:那就让他自己去买吧。可钱还在我这儿呢。黑丫儿不好意思的说。 法子想了不少,俩人就是不过火儿。 婶儿正在切菜,黑丫儿进来了,说:婶儿,你看看,黑狗又欺负黄狗呢!婶儿扭头隔窗一看,黑狗的前身搭在黄狗的背上,屁股向前一捅一捅的。 那不是欺负。 那是啥? 出了门子就知道了。婶儿叹口气,这离过火儿还远着那。 和隔壁大娘一样,啥都是出了门子就知道了啥叫出门子?黑丫儿边出屋,边自言自语地说。 该来的总会来。这一天,婶儿和黑丫儿坐着板凳儿择韭菜。黑丫儿一眼一眼的朝着婶儿的胸上看。 那是胎记,好看吗?婶儿说。 好看。像是桃花瓣儿。婶儿,你的胸脯才好看呢,那样鼔,那样大。 这丫头知道羡慕这个,婶儿想。对呀,机会来了。何不顺手牵羊呢?干脆,来个跨越式儿发展。 这都是你叔楼的。婶儿说。 真的?那我也让叔搂搂,行吗。 嗯?!胡说。你应该让傻哥搂。婶儿说着用下额指了一下牛棚。接着把嘴贴近黑丫儿的耳朵,小声的说着什么。黑丫儿不住地点头。 黑丫儿听了婶儿的话,放下手里的韭菜,向牛棚走去了。 婶儿的韭菜也摘不下去了。 傻哥,你有空儿吗? 干啥?傻子放下手里的活走近黑丫儿。 婶儿说,让你搂搂我。 你怎么啦?好吧?傻子一把把黑丫儿搂在了怀里。黑丫儿按婶儿说的也搂住傻哥,用自己的胸脯蹭着傻哥的胸脯。 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柔、甜蜜和炽热,唰的流变了傻子的全身。与此同时嗡的一下,不知什么东西涨满了全身,像是要爆炸似的。 只听黑丫呕儿的一个细声。身子也松软了下来,眼睛半睁着,呆滞着,似乎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看不着。 这可吓坏了傻子。黑丫儿,你怎么了。傻子把黑丫儿扶在自己的肘弯里。他才发现,黑丫儿羞红了的脸是那样好看。 傻子的双唇纵在一起向前凸去,像石榴的嘴儿,慢慢的接近了黑丫儿脸。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喊道:黑丫儿,到这儿来一趟。是婶儿。 婶儿窥视着这一对年轻的男女,起初很高兴,可不一会儿,心底的软肉上像是被一群蚂蚁在骚咬。自己也不知道咋喊了那么一句。她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儿。 骚动一闪而过。婶儿和黑丫继续择韭菜了。 婶儿看着黑丫儿胸脯说:大点了吧。 黑丫儿腼腆的笑了。两条大腿往一起夹了夹。 韭菜择完了。黑丫儿起身去拿笤帚簸箕。婶儿的目光趁机落在黑丫儿坐过的板凳儿上,哎呦,这丫头的身体还真挺旺盛。婶儿的心里乐开了花。 婶儿和着面,黑丫儿切了韭菜就出去了。八成是又去找傻哥了。黑丫儿的情真是怪,说不出来,怎么敲门也不出来,说出来跟井喷似的又堵不上了。 主任进屋了,主动张罗:我干点啥? 先干这个。婶儿耷拉着两只沾的面手,略歪着头,把侧脸对着主任的嘴。 主任仔细地看着媳妇的脸,说:啥也没有哇。 个笨蛋!吻我一下! 多大岁数啦。 你吻不吻? 只听喯儿的一声后,主任立刻擦擦嘴:这搽的都是啥? 自那天起傻子和黑丫儿都魂不守舍,黏黏糊糊。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咋的,黑丫儿胸脯在婶儿的眼里真的有点儿大了。 到火候了,不然怕憋坏了两个孩子。 这一天,婶儿谎称有事,骑车出去了。 傻子立刻把黑丫儿抱到自己的屋里,放在炕上。 婶儿已经到了这屋子的后窗外,顺着事先留好的帘缝看着。炕上那两个人像是打架,其实不是。一会儿,黑丫儿就不动了。 哼,谁说我们找不着当中间儿。 婶儿说着,猫下腰,两只手按了按两个脚尖儿,骂道:接三儿的脚趾头,你跟着抓什么挠儿哇?。 婶儿回来的时候,傻子和黑丫儿各干个的活儿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傻子虽在牛棚里,却似乎站在山顶上,天高地阔,心情爽快而晴朗。 婶儿走到黑丫儿跟前,说:黑丫儿,你看,那黑狗又欺负黄狗呢。黑丫儿只看了一眼,腼腆一笑,捂着脸跑了。 婶儿看着黑丫儿欢快得像小鹿似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妥了。 吃完了中午饭,黑丫儿把碗推,婶儿,您歇会儿。一会儿我来收拾,说完到傻哥那儿去了。 大主任,我考考你,爱是什么?婶儿问。 爱?嘁,都多大岁数了。 我是问,爱的意思是什么? 我没工夫和你扯淡。主任说着拿起摩托车的钥匙。 婶儿往门口中间一站,张开双臂:今儿,你必须说。 爱,就是稀罕。主任说。 不对。 这年头儿,爱就是钱。 放屁!我告诉你吧,爱就是我要啥你给啥。婶儿说完让开门口。 主任刚跨上摩托,今晚不准喝酒! 扭头看,那窗框中是媳妇的脸美丽、严肃的后面藏着久违的腼腆。 吃错药了咋的。主任叨咕着,呜的一声走了。不过他还在想:爱,就是我要啥你给啥?嗯,还别说,有点儿道理这娘儿们咋儿琢磨这个 晚上终于到了,婶儿吃过晚饭,梳洗之后,又化了淡妆。 婶儿本想把傻子和黑丫儿的事和主任说说。可又一想,今晚不行,明晚再说。想着便上炕,摆好两个枕头,又在凉蓆上铺了一块什么。灯灭了。一大阵子之后,又亮了。又灭了。夜深了。 黑丫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月光把樱桃枝叶的影子斜投在薄薄的窗帘上,像是傻子哥轻轻地在摇着。 傻子也睡不着,他抚摸着胸脯和肚皮,自言自语:黑丫儿的热乎儿,这么不爱掉。它妈的,今天的日头比往天落得早。 明晚到了。婶儿把傻子和黑丫的事合盘托出。主任如梦方醒。但他不愿意。理由有两个。一,俩人都有点儿傻,再生群傻孩子,怎么办呢?二,有了孩子,且上有老母,凭傻子一个人,日子怎么过?这叫向客误客饮鸩止渴。 婶儿据理力争,说:这都不是问题。我早打听清楚了。傻子和黑丫儿都是因为有病,昰后医症,根本生不了傻孩子;傻子一个人是养不了家口,结婚之后你给他全家办个‘低保’,问题就解决了。 办‘低保’。那么容易? 怎么不容易。一个老妈,两个傻子,再有孩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秃子灌你几盅猫尿你不就 秃子上面有人。 傻子上面也有人! 谁呀! 我! 主任惹不起媳妇那两片薄嘴唇儿,只得说: 你让我想想。 外头想去,想好喽再睡觉!婶儿心里话儿:这还亏了昨晚没说。 事挤到这个份上,不答应怕是不中,也应该办。主任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没想到,傻子上面的人还挺硬。一听这话,婶儿也和气起来,她摇着主任的胳膊,语气娇滴地说:‘爱’是什么来着?主任指着媳妇的脑门儿:‘爱’就是我要啥,你给啥。媳妇拨开他的手:不对!是我要啥你给啥。 婶儿的兴致来了:傻子结婚,钱也好办。咱这儿有他四万,他家还埋着三万五,咱再借给他两万。 等等,咱这儿怎么会有他四万? 你甭管。结婚那天你管找彩车。记着,管饭不给钱。 八月十六那天,傻子家的上空爆竹声响成一片,人们的眼里满是乳白色的烟和飘落的红色的纸屑,火药香弥散着,喜庆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