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新衣

　　哥哥小学毕业那一年的盛夏七月，母亲特意进了趟城，扯回了好几块布料，领着哥哥到村里的裁缝家量体裁衣。我怪母亲偏心，只给哥哥做新衣，不给我做。母亲说，那两身新衣是为哥哥上初中准备的，等我上初中的时候也会给我准备开学的新衣。
　　上世纪80年代，物质匮乏。没有琳琅满目的成品衣物可供挑选，要穿新衣服，只有扯布找裁缝做。我们村只有一位裁缝，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找同一位裁缝做衣服，做一件新衣服要等很久才能做好。所以母亲早在开学前一个多月就扯了布去排队做新衣。
　　新衣服做好后，母亲让哥哥试穿，一套是白色的衬衫搭配军绿的裤子，另一套是条纹的衬衫搭配海军蓝的裤子。哥哥试穿之后，母亲就把新衣服拿去过水、晾干，而后折好，谨慎地收进衣柜里，嘱咐哥哥不可偷拿出来穿，一定得等到开学那一天才能穿。
　　临近开学的八月底，母亲骑着家里的那辆28寸的永久牌黑色自行车又进了趟城。回来时，母亲骑回家的并不是家里的那辆自行车，而是一辆24寸的白色女式自行车。原来母亲把家里的大自行车变卖了，换了一辆七八成新的女式自行车。哥哥要上初中了，中学离家远，不能再像读小学那样每天走路来回了。家里的28寸大自行车，有一根高高的横杠，我们个头矮小，够不着车座垫，只能站马笼式地骑。母亲怕我们那种骑法会让同学看笑话，便把有前横杠的大自行车换成没有前横杠的女式自行车，这样哥哥就可以骑着轻便的自行车去上学了。
　　女式自行车当时在村里还很少见，我和哥哥围着二手的女式自行车兴奋不已。我吵着要母亲也给我买一辆，母亲说等她攒足了钱再给我准备初中开学的新衣和自行车。
　　果真，我小学毕业那年的盛夏，母亲也为我准备了初中开学的新衣和自行车。粉色的短袖连衣裙，V领，领下方有一个蝴蝶节，腰间有一圈抓皱的皮筋缝在内里，起到掐腰，凸显身形的作用。整条裙子颜色鲜艳，款式简洁大方。另一套新衣是镶有木耳花边的白色衬衫，下面搭配彩色波点的半裙。衣服做好后，母亲也不让我穿，哪怕是外婆家过节也不让我穿去，一定要等到开学那天才能穿上。从没穿过那么好看的新衣，我把新衣服放在枕头边上，天天抚摸着它们入睡。那年家里的经济有所好转，母亲为我准备的自行车是全新的24寸、绿色还带有篮子的女式自行车。
　　岁月倥偬，转眼女儿小学毕业了。在一个蝉鸣声声不绝于耳的中午，一家人一起吃饭，我不经意间瞥见女儿裙角的木耳花边因线脱落，裂了一条口子。突然想起母亲为我们准备上初中的开学新衣和自行车的事情，我对女儿说：妈妈为你准备两套新衣服上初中时穿吧！女儿反问我：上初中不是每天都要穿校服吗？今年夏天你不是已经在淘宝上给我买了三套新衣服了吗？我把母亲当年为我们准备上初中的开学新衣的事情告诉女儿，女儿每次换季都有新衣服穿，对开学的新衣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把母亲当年为我们准备自行车的事情告诉女儿，女儿小学六年都有人准时接送，她对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自己骑自行车去上学没有概念，对新自行车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时代变了，现在的孩子在物质上有任何的需求，分分钟都能得到满足，他们对开学的新衣新自行车不再有渴望。但不管时代如何变迁，母爱不会变。不管女儿是否需要开学的新衣新自行车，我仍然会如母亲当年郑重为我们准备那样去为女儿准备，因为母亲教给我的是一种爱，一种传承，我不能让爱的传承在我这里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