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彼厚矣维尔耕者

　　《诗经小雅》，按照《毛诗序》是言天下之事，行四方之风，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其中有两篇诗《甫田》、《大田》歌咏的是古代农事活动，所写所记的场景非常清晰、生动，也非常感人，读之使人有如时光穿越，回到三千年前的西周时代。
　　《甫田》（甫读音为f）是以上，即统治阶级的口吻对农事活动进行咏述；而《大田》则是以下，即农夫的口吻对农事活动进行叙述。两首诗的出发点和视角不同，但表达的意思及采用的叙事逻辑基本一致，都是先说如何精心准备春耕，再讲夏耘，即田间管理的有序，接着讲秋收的喜悦，最后是上（统治阶级）对下（农夫）的褒奖，以及下对上的祝福和颂扬。
　　馌田（馌读音y）即周王下到农夫田头巡视春耕生产，一来表达统治阶级对耕者的慰问和劝勉，二来是显示他的统治地位。不管周王是出于什么目的，多少都说明统治阶级终究还是明白农耕的重要性。周王的馌田，亦为后来历代帝王劝农所效法，被称为德政。
　　两首诗都有对古代的馌田有生动的描写。如《甫田》第三章这样写道：
　　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攘其左右，尝其旨否。禾易长亩，终善且有。曾孙不怒，农夫克敏。
　　诗文的意思是：
　　曾孙（周王）来到田头，还把他的贵妇、儿子也一起带来了。正在生产第一线督促春耕的农官见了很是高兴，忙招呼身边的农夫们聚拢来，把周王随身带来的精美食物分给大家一起品尝。周王见庄稼长势茂盛遮蔽了田垄，今年一定是个五谷丰登的好年景，喜在心头不发天威，于是，农夫们感恩戴德，更加勤于农功。
　　这一章的生动之处就在于，田畯（读音jn）把周王随身带来的食物一一分发给聚拢过来的农夫们品尝，还要点评周王的食物是否好吃。诗句描写使人身临其境，眼前浮现出一个鲜活的画面：一群农夫聚拢在周王的周边，有人手里拄着耜，有人手里扶着耒，伸手接过田畯递过来的王室点心，一边送入口中，吧嗒吧嗒吃着，一边对美味赞不绝口。
　　《大田》诗最感人的是其第三章。诗文前面几句这样写到：
　　有渰萋萋，兴雨祈祈。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彼有不获稚，此有不敛穧，彼有遗秉，此有滞穗。
　　前六句其实是铺垫，讲天公如何作美，风调雨顺，公田、私田都获得了好收成。七八两句说那边有捆好的禾把没有拿走，这边有割下的穗子没收起。
　　读到这里，人们或许会有疑问：大田里散落漏收那么多粮食，是不是农夫们偷懒和不珍惜呢？恰在此时，伊寡妇之利将其点睛收笔！
　　妙就妙在这最后一句，让读者明白了之前诗句所描写的场景，并非是农夫们的偷懒和不珍惜，而是农夫们故意不收割殆尽是有良苦用心的。为了让鳏寡孤独无依无靠者糊口活命，又免于他们沿街挨户乞讨的窘辱，农人有意留下一小部分丰收果实让他们自行去采拾，那种细腻熨贴，那种宅心仁厚，体现了中华民族自古就有拯溺帮困的恻隐之心，那是一种宽广胸怀和崇高美德，至今读来仍令人感动不已。
　　我在读《大田》至这一句时，不禁掩卷叹曰：哦，原来如此，厚矣哉，大田耕者！
　　2019年8月19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