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之恋第四章蓝色的回忆

　　第四章蓝色的回忆
　　梓溪的春天，闲日长，雨声滴答，敲打窗台。天气阴晴不定，去阑覃的日期一拖再拖。那次从咖啡屋出来后，沐孜在梓溪再也没有遇见杜若。他在想，等等吧，等一个晴天。便整日里坐在窗口看些书，都是些闲书，打发漫长、潮湿而寂寥的阴雨天气。
　　明媚的暮春，秋葵坐在阁楼里看阳光照在布满灰尘的木地板上。这间房间她很少来，只有心情低落的时候才会进来。房间里的摆设并没有变，一切都如九年前的模样：一张木床；一个床头柜，上面堆满了过期杂志，学生时代的《青年文摘》和《意林》；一个书柜，里面是从初中到高中毕业的旧课本；窗前有一个书桌，抽屉里有一台复读机，还有整抽屉的卡带。
　　她时常怀念那年夏天，沐孜从梓溪赶到阑覃。那一年他们刚刚参加完高考，有一个漫长的暑假可供挥霍。他带了一大箱子的书，铺满了她那张小床，有《百年孤独》、《悲惨世界》、《双城记》、《小王子》、《小公主》
　　两个人一边喝咖啡一边不分昼夜的看书，至今她海记得那种咖啡的味道，焦焦的，苦苦的，却很甜。那种咖啡很便宜，各大超市都有卖。累了的时候，打开抽屉拿出卡带和复读机听音乐，听的最多的是林俊杰和五月天。后来，他专门去镇上买了一个mp3播放器，里面存了一张专辑，《为爱而生》，还有一个沐孜用过的CD机，里面只有一张碟，《光辉岁月》。有时候半夜突然下雨，夏天的雨急促而漫长，滴滴答答地敲打窗台，像一首写满离愁的诗。
　　天台上种满了盆栽，他们坐在黑暗里闻着栀子花的香味仰望天空。满天的星星，静静地陪他们等天亮。那时候。他们经常做的事情就是说地名报经纬，一个人说出城市名，另外一个人说出它的经纬度，说着说着就躺在躺椅里睡了过去。
　　天亮了，晨光洒满天台。秋葵还在睡梦中，沐孜说了一个经纬度：北纬20，东经120，说完沐孜就走了。什么都没带走，包括她为他准备的礼物，那本小四的《夏至未至》。看着那张铺满书的床，米黄色的mp3，未喝完的冷咖啡，她突然觉得心脏像破了一个洞似的难受。
　　他们分开了三年，三年没打电话也没有通信。
　　后来是在高中同学聚会上再次见面的，那年冬天特别地冷。她什么也没带，一个人从阑覃出发去了梓溪。刚到，那个小镇就开始降温，第二天就下起了雪，接着是冻雨。突然间，整座城镇都被冻住了，仿佛时间也被锁进了这个潮湿寒冷的冬季。她是最早到达的，在寒冷和咳嗽中等待陆陆续续到达的同学。人到齐的那天，她一直在发烧，躺在宾馆里昏睡。
　　迷迷糊糊她恍惚间见到了沐孜，她分不清是事实还是梦境。他背着她下楼梯，打车去了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沐孜正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焦虑。看到她醒来，连忙拿出放在床头的纸袋子，里面是刚买的羽绒服。
　　天色渐渐暗了，聚会在饭桌上开始了。沐孜却守在医院里，给秋葵拿饭喂药。第二天她出院了，她说想去看雪景。沐孜背着相机拉着她就出门了，冰天雪地的小镇让秋葵兴奋。
　　片片绿叶被透明的冰霜包裹，晶莹剔透，像琥珀在阳光下散发出凛冽的寒光。她穿着羽绒服，脚底穿着一双布鞋，踩着雪已经湿透了。一群人在学校附近的街巷中闲逛，这里并没有变，还如当年模样，而自己也恍若回到了年少，那段澄澈的学生时代。
　　回到宾馆的时候，秋葵已经走不了路了。沐孜盯着那双湿透的鞋，转身去了商场。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回来了。打了一盆温水，将她的鞋脱掉，那双脚已经红肿了。他蹲下来帮她洗脚，一边洗一边说：你怎么还是从前那般，不懂照顾自己。
　　我是个孤儿嘛，父母走了，我也不懂这些。秋葵有点害怕地低下头。
　　也不能怪你，天气突然变了。说完擦干脚，给她穿上袜子和保暖鞋。
　　你怎么知道我穿衣服的型号？
　　从前帮你收拾衣服，衣领上标有型号，鞋子也一样。
　　那年冬天的雪断断续续下了十多天，送秋葵回阑覃的车上，秋葵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就哭了。
　　沐孜没有问原因，她也没有说。雪还在下，他们被困在半路上。两个人待在旅馆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木然地看着窗外雪花飘落。互相在对方的生命里缺席了三年，彼此感觉陌生，欲言又止，只能尴尬地看着彼此，然后笑笑。
　　黄昏的时候，他们会去餐厅用餐。农家小院，几道农家菜，她记得两个人都喝了一点酒。她不胜酒力，满嘴说胡话，他背着她回旅馆。
　　第二天醒来，秋葵已经走了。阳光透过木制窗户照了进来。他睡眼惺忪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知所措。打开电脑，桌面上多了一个文件。
　　他点开文件，是秋葵留给她的留言条：沐孜，我想知道当年你为何不辞而别，可我不知道如何开口问你。我等了你三年，我没有考上大学。我去过那个城市，北纬20，东经120，可并没有找到你。如果你以后还记得我，就来阑覃找我。尽管现在，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秋葵留。
　　沐孜一直盯着电脑，将那份留言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却依然没有想到她为何要不辞而别。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坐在街头的座椅里看泡桐花一朵一朵地落满地面。第二天他去了坐飞机回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年会让两个好友变得陌生，变得无言以对。
　　秋葵打来一盆清水，用毛巾擦着木地板，灰尘变成一盆污浊的水。天色渐渐暗了，她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待暮色西沉。
　　沐孜迟迟未来，秋葵也不着急。该来的终究会来，不会来的留也留不住。
　　她已经不喝雀巢咖啡了，也很少喝咖啡，那台咖啡机已经落满灰尘了。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端着茶杯去二楼上网。通常她会去网店里看看，买一些生活起居需要的物品，骑着单车去阑覃街取快递。为了沐孜的到来，她准备了新的碗筷、毛巾、拖鞋、被子、洗漱用品
　　梓溪那一别，一晃就是六年。她已经觉得疲乏，有些累了，可生命还在继续。
　　阑覃的泡桐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一夜开放，即便是雨天，来看泡桐花的游客依旧很多。她是知道的，那片泡桐树，从她出生就在了，有些已经枯老死去了。可新栽的泡桐，时光在春雨中忽攸而过，也郁郁成林。秋葵站在屋檐下看从南方飞来的燕子在雨水中衔泥垒窝，清脆的鸣叫声穿透天际，美丽的身姿消失在灰暗的天空中。
　　夜色降临，还在梓溪停留的沐孜开始收拾行李，箱子里放满了从前秋葵爱吃的零嘴，包括跳跳糖和花生糖，还有一个木雕，是他给她准备的礼物。
　　他去了餐厅，依旧坐在那张靠窗的桌子旁。窗户开着，窗外那三棵泡桐树依旧在开花，紫色的花朵在风中飘落。而对面，是空的，那个戴着口罩的瘦弱女孩已经找不到了。餐厅里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高谈阔论，可唯独，没有初见杜若的那份惊喜了。他记得她说过：如果下次能再相遇，我会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喜欢喝咖啡。
　　一个人去了小卖部，买了一包跳跳糖，倒在嘴里，糖在嘴里蹦蹦跳跳，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不安地期待明天与某一个人的相遇。小卖部的那个老爷爷，一直都在，仿佛那个年少与自己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哭一起笑的女孩依旧在自己身边，他想，这一定是他太想念她了。
　　秋葵一直怀念年少的天空，蓝得透明，无止无尽，仿佛年少的夏天，地理老师在黑板前画出一个地球来说明为什么夏天会昼长夜短。是的，夏天的昼那么长，所以特别容易疲倦，所以才会渐渐忘记妈妈那双带血的手臂，那双为她撑出一片生命的蓝天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