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他结婚了。
　　她没收到他的喜帖。她只是偶然从同事的议论中听到，就在心中记下了那个日子。
　　日子忽然变得很长。她在心中数着，似乎盼望着那天的到来。只有潜藏在她心中的那个小虫儿清晰明白的告诉她，她其实害怕它的来临。
　　是的，那一天其实很快就到了，她的心就紧缩了起来。去还是不去，她用左手和右手石头剪刀布，谁输谁赢她根本分不清，那心有灵犀的一对手掌，翻出的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形状。她刻意的撒赖，慢下右手，翻出的剪刀要将那织成的锦缎撕碎，心却裂帛般的疼痛起来。忽尔明白她不过在等那个时刻，看他幸福满足的样子。爱一个人到极至的时候，是否只是惟愿他幸福？
　　她去的时候有些晚了。其实又并不晚，还来得及看他们喝上交杯酒。她离他有些遥远，看不清他眸子里的颜色。只恍然看到他的笑容，贴在杯边，轻轻地缀饮。对面的女子，一袭白色的婚纱，更忖得笑厣如花。她低下头，满座的人都伸脖张望着新人，没有人注意到有一颗泪珠，轻轻敲打在盛满红酒的杯缘。酒是红的，美的绝色，却又容易把人带去悲伤的境地。她的心境就或是如此，几分欣慰，几分怜惜，几分悲怆。
　　她仍旧穿着那件旧时衣裳，他却再也看不到她。她藏在最靠边的那个角落，刚好可以看见他，他的目光却折不过这道弯来。婚礼很隆重，她在喧闹的人声中清楚的听到他说，我愿意。她折身走出去，在那一声砰然的礼花声响里，泪水汹涌而出。她没擦，只是任12月冰凉的风吹去那些哭过的痕迹。愿你幸福，愿你幸福，她喃喃自语，无星无月的夜里，只有风轻轻的在她耳边擦过，又将这祝愿捎带着传给他。
　　她会忘了他么？她一路想着，走着。在一个霓虹灯口停下脚步的时候，才蓦然发觉，走的并不是回家的方向。就像他与她一样，终究背道而驰。也许并非本愿，却是宿命的结果。她与他争执，为了一句话，她在网吧聊到天明，心里痛恨他的不知怜惜。他在寒夜的街头寻她，打遍她所有朋友的电话。当她再看见他的时候，他说，你是个疯女人。她说，你是个混蛋。她开始后悔她说过的话，他的眼神里有吃惊，还有陌生，如果早知道终究分别，她一定温柔的看他，然后说，是因为你而疯的。
　　她没说，她一直后悔她的任性。
　　她受惯了他的宠溺，她在他面前的任性胡为，也许只是想要他爱她更多。她像一个贪心的孩子，朝他索要疼惜。一件衣裳，一场电影，她都必得要他陪着。有时看他跟在身后低落的身影，心里生出歉意来，却终只是沉默着。她认识他的3年里，她只为他做过3顿饭，洗过3次衣裳，等过他下班3次，这3次，都是在他的生日。她一直认为女子要矜持，才能获得更长久的爱。她竞忘了，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少了擦碰的火花，必然逐渐冷却。那个女子，一定为他做过很多好吃的，他不挑剔食物，但一定懂得欣赏美食。
　　那个女子为他钉过钮扣么？她没有，他衬衣上的那粒钮扣，不见了很久，她竟然不曾注意到。直至那个夜晚，他拿着针线蹩手地缝时，她才接了过去。她同样笨拙，她看得出他眼里的嘲笑，她真不是良淑的女子。她叹气，也许，她只适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记得他对她说过：你也得对我好些才行呀，像我这样对你好的人，不再多了。她为何要在他离开之后，才醒起他其实很好。一个男子，若能纵容女子所有的缺点，唯一的原因只是爱。唯有爱才能包容所有的不完美，不如意。她想起他拿笔的手握着锅铲的样子，想起他举着拖把在地板上横扫的样子，想起他陪着她在商场奔走的样子，他是个实在的人，他不懂得浪漫。过去，她一直怨艾他在情人节不舍得买上一朵花，现在，她想起，他给她买过巧克力的。当爱逐渐在平实里显出魅力来的时候，往往都已经迟了。
　　唯有祝福，愿此刻伴着他的女子能和他携手到永远。她抱着双臂，远处灯火阑珊，蓦然回首处，只有她的影子在路灯下，萦萦独立。哪里的歌声，一声声的刻入她的心海到哪里找那麽好的人，配得上我明明白白的青春。到哪里找那麽暖的手，可以勾引我暗藏的喜悦。到哪里找那麽好的人，陪得起我千山万水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