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怀春记

　　转年开春，天气日益变暖，学生们被这春意拱动的春心萌动，一些恋爱男女受不住这蠢蠢天气的诱惑，纷纷到校外去租房居住。且理由充分，有患胃疼的，有得肺病的，还有什么心肌梗塞肝肾肥大等等闻所未闻之病，直让人看着病单替对方的生命担忧，甚至有不愿咒自己患病而声称学校水色不正，担心久饮成疾故提前防患的。白胖子等人看着直摇头不止，知道出去的多是一些恋爱男女，孤寡单身之人是不会出去花钱受寂寞的。他这日翻一本中文版的美国杂志，上面讲前些年美国青少年在全美各地开展了一项贞节誓约运动宣誓保守贞节直到结婚，并且还要在教会的公开聚会上作这种宣言，其口号是：dontgotobedbeforyougetmarried白胖子终于找到了事做，拿着杂志来找马首瞻汇报上面的事。反映说现在学生出去租房的很多，其中多是一些恋爱的男女生，再这样下去保不住要出乱子，学校应该采取一定的措施，问马首瞻怎么办。又拿出那杂志让他看，问是否也有必要开展一次这样的活动。不料马院长大不以为然，话也讲得开明，表示春天来了，万物自然躁动大学生正是情感旺盛时期，那方面有所需求也属正常，学校是个大集体，好比将一群发情时期的小动物圈在一起，有些躁动也在情理之中。学校的任务是传播知识而并非贞操监控所，个别不良现象任何时期总会有的，但大局过得去便可以了，况且他们又不少交学费，何必理那些闲事。他还卖学识讲美国的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AHMASLOW）所总结出的人的五大基本需要中的生理需要便位居各种需要之首，所以此不足为怪也。白胖子听得目瞪口呆，摇头叹息着走了出来。这消息也不胫而走，学生们一时都知道自己的大院长支持男女学生恋爱同居。
　　仇什所在系里忽然转来一位女班主任。四十多岁年纪，穿一身碎花旗袍，时髦极了。生的大长额头，逼的双眼几近与鼻子为伍，血淋淋的红嘴唇，烫卷的长发，波浪起伏在脑后仿佛拖着个绵羊尾巴。一讲话便露出动人的笑容，牵动全身摆动，对人难得的热情。后来人们才知道，她便是白远材的夫人，名叫蒲瑶。原在本市一家律师事务所做事，马首瞻请白胖子到学校来时常到他们家中去，熟了之后有一次随口问她是否有意到学校做事，没料到她听了很高兴，一口答应。当时所有任职早已满了，她又教不了课，只好应允来年开春为其选个恰当的位子。白胖子并不乐意夫人把原来好好的工作辞了到学校来，但见老婆主意已定又不敢反驳他知道老婆的脾气，一个不如意撒泼打滚有如羊癫。这么多年来早已把他训得服服帖帖。在这个世上，很多人都有神经方面的病。有人一见跳虱便浑身发痒起红疹；有人一听到打雷便禁不住与之呼应大打喷嚏；莎翁笔下的那人算怪的了，一听见苏格兰风笛便要小便；可都不及白胖子的这位夫人的病，她自年轻时便生了一场比苏格兰人还严重的病神经性腹泻，碰不得凉水，一洗衣刷碗便闹肚不止，白胖子摇头叹气没有办法只好花钱雇了位保姆。又因为离原来的住所太远，两人不便都跑，蒲瑶又瞧不上学校的教师公寓宿舍，只好就近租了一套带院的楼房。在蒲瑶的印象中，马首瞻人不但热情而且没有架子，为自己安排事做还对自己体恤入微，令她很是感激。
　　一段接触之后人们才发现她为人处事对人异常的热情，见了学生也毫无架子，老远便作笑脸。若是逢上中午或傍晚更少不了寻问对方是否吃过饭了，得知吃过后又热情地表示如果没有吃的话就到她家中去吃，还表示自己手艺不错的。有学生摸出这规律后很是兴奋，觉得有利可图，待时再与其相逢等对方问自己是否吃过饭的时候摇头表示还没有，然后等待其相约。蒲瑶不愧在律师事务所做过事，反应比常人快许多，还是用那样一副热情的神情道：怎么这样晚了还没有吃？快去吃饭吧！傻孩子吃饭要定时的。面上流露出来的几近谴责的关切让人温暖感动，匆匆而过留给那学生一脸茫然的表情。
　　刚过孟春时节，北方那渐暖的天气已在杜鹃的声声啼叫之中姗然而至。开学两月，新学期的课程才开始不久，眼前又没有大考。学生们终日无所事事，仇什同宿舍的几个人常聚餐消谴，仇什为打发心底那日益滋长的寂寞也常随他们一同去，到头来往往是新酒又添残酒病，今春不减前春恨。反而变本加厉地寂寞。傍晚时几个人小饮之后回学校，天还早，街上的行人车辆穿梭不断，几个人感叹这花月正春风的大好时光却这样的白白流逝了。迎面走过来几个女学生，几个人大喊漂亮，仇什也忍不住偷偷瞥一眼，边望边骂自己不该。也就是这时他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胡杨现在怎么样呢？万锦天见她与一个男生在一起会不会是误会？现在自己还没有忘她难道她会这样快就忘了自己？那心思越想越乱。
　　这个中午仇什与宋生董旯刚出了校门，迎面杜颛与吕圆圆牵手逛街归来，吕圆圆手中端着刚从街上买来的一盆朱顶红，杜颛帮她拿一个小鱼缸。宋生笑他们真是小夫妻双双赶大集，吕圆圆拿手中的花盆作砸他状。董旯问他们是否吃过了午饭，不介意的话几个人一同去。吕圆圆冲杜颛娇声表示自己想先去吃臭豆腐干，杜颛皱眉无奈地点头，让大家先去点好吃的，他们马上就来。几个人今天齐全，嚷着去附近那家知名阔气的馆子饕餮居聚餐。
　　三个人刚坐下，皮二喊喊嚷嚷地进了门来，他近日赶新潮，头发理得刺毛尽奓，远远望去宛如一个长了毛的臭鸡蛋般惹人发笑。他涎着脸坐到两个女生的桌旁，装很熟地打招呼，并拍鸡胸脯告诉她们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尽可来找自己。宋生三人倍感新鲜，正感叹着偷窥着。杜颛他们来了，吕圆圆将手里的臭豆腐干绕桌一挥，几个人乱嚷喊臭。她一眼看到了皮二，语言不乏恶毒地道：‘前列腺’怎么也在这儿想不到他也柔情！几个人对她的话又好笑又佩服又皱眉。宋生摇头感叹这样的雅号亏她们女人们想的出。她小声讲这学校寂寞，难得有什么消谴，皮二与曹进财吵了架自己搬到教学楼的门卫室里去住，课外活动时间常爱坐在教学楼前悠然地以目光相觑往来学生，慢慢熟识后有女学生经过时还不时地胡闹讲些疯话。正这样讲着，旁边雅间的门一开，马首瞻走了出来去卫生间，顺便叮嘱服务员最后那道菜不要放辣椒。几个人都吓一跳，忙低头。皮二举手要招呼，马首瞻扭头只作未看见转身匆匆又进了里间。吕圆圆问他们可知道里面还有谁，几个人摇头，她神秘地笑。恰巧服务生端菜进里间，开门掀帘子时宋生侧身向里张望，回身轻吁一声，原来里面只有新来的班主任蒲瑶。吕圆圆一副早知道的笑，讲他们刚上街时便看见他们进来了。几个人小声谈论着，董旯鼻子灵，声称马首瞻请蒲瑶吃的菜他早已闻出是哪几道菜来了，将菜名报给大家听。人们笑他吹牛，吕圆圆看透了般表示男人全是这德行吃一看二眼观三！宋生等人不许她胡说讲他们就都是老实本分人却同时又感叹人的内心欲念，表示马校长都已是一江春水要干枯的年纪了，还这样不安分！
　　吕圆圆在饭桌上讲自己周末兼职的那家公司里一位女同事在一家健身娱乐部邂逅了一位黑人朋友，现在两人正准备结婚。讲这些话时，她故意盯着杜颛作出一副充满了艳羡的表情。仇什与宋生两人开玩笑，仇什讲她那位女同事和那个黑人结了婚，猜不出将来的孩子是黑的还是白的宋生笑着表示这很难预料，保不准是黑白花儿的吕圆圆厌恶地拿手中的筷子做戳他状。宋生最近刚认识了一位女孩子，兴头上忍不住告诉大家，并讲下午两人约了地方吃饭。人们又惊又喜，赞叹不已，宋生一脸的谦虚得意状道：这算什么，不过偶露峥嵘耳！大家问他去赴约时要不要带上他的鞭子，他大摇其头道：那是对你们的女人，我的哪里舍得。人们又气又笑，骂他岂有此理。他并不理睬，而是意味深长地道：我刚约她时她还做样子拒绝，我便用了三十六计之外的一计‘以色攻色’。她哪里禁得住我身上这股成熟男人致命的魅力吸引！我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是不是怕我追求你呀？’这种情况女孩子断不会点头，因为我还没有去行动，她的点头只证明了她的自作多情。她摇头表示不是嘿嘿，这不就等于答应我了吗？讲到这里他为自己的奇招妙术得意地大笑起来。人们打趣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摇头得意地表示偶上巫山，即成仙眷。人们问他是否感到对方对他也有意，他鼻子翅儿扇动道：那还用问‘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呀。吕圆圆嚷着让他请客。宋生并不去答应，而是自顾自地晃脑哼小曲忽然望着房间的吊顶哈哈大笑几声道：我终于明白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了！人们笑着叹为观止。
　　不料宋生这用心良苦的一肚子的腹稿并没有如愿地说出口来，下午那女孩提前打电话来取消了约会。宋生临盆流产痛苦不已，好在他是个乐天派的人，不到半日又恢复如初。傍晚仇什回到宿舍时，宋生正在自我分析地讲着：她拒绝我一定是她认为自己配不上我，我向她求爱她虽然心中高兴可又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认为我在和她开玩笑，所以一时不敢应允董旯，你认为我分析地没有错吧？董旯坐在床边正端着饭盒吃东西，听了这话噗地一声全都喷了出来。宋生仍一本正经地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