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王辛笛,现代诗人,作家。原名王馨迪,笔名心笛、一民、牛何之、辛笛。祖籍江苏淮安,1912年12月2日生于天津市。早年曾在清华大学周刊任文艺编辑,并在北平艺文中学、贝满女子中学任教。赴英国爱丁堡大学研习英国语文回国后,曾任上海光华大学、暨南大学教授。从学生时代起,即开始在天津《大公报》、《国闻周报》、《文学季刊》、《北京晨报》、《水星》、上海《新诗》等报刊上发表诗文和译作。1935年,他的第一本新诗集《珠贝集》在北京出版。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当选为中华全国文协候补理事兼秘书,并为诗歌音乐工作者协会上海分会负责人之一。这时期的诗文创作散见于《民主》、《文艺复兴》、《大公报》、《文汇报》、《侨声报》、《世界晨报》、《诗创造》、《中国新诗》等报刊。1947年,出版新诗集《手掌集》。翌年,散文评论集《夜读书记》出版。1949年7月参加中华全国第一次文代大会,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和作协上海分会理事。解放后历任上海工业局秘书科科长,中央轻工业部华东办事处办公室副主任,上海烟草工业公司副经理,上海食品工业公司副经理,还兼任民盟上海市委委员,并为外国文学会会员。1978年10月,由上海市食品工业公司借调至上海市政协担任特约编译。后又应上海译文出版社和上海市政协译委会之约,翻译英国作家狄更斯的小说《尼古拉尼可贝》。 内容概要 电风扇颂 我是一个制造风的,可我不是一个风派!在高温季节当中,我一向给人们吹凉,送来一身舒畅。我固定在天花板中央,并不是为了高高在上。我站立在人们背后,更不是为了搞阴谋,下毒手,先偷看个仔细端详。我摇头,也不是为了设置什么禁区,而只是为了把好风吹向四方。我是专门往喘不过气来的地方送风凉,而绝不是风言风语,好爬到人们头上!人们要警惕啊,思想如果脱离了实践,问你哪里来的真知灼见?生活如果不忠于时代良心,问你哪里来的情真意切?我的小小的马达如果失去了电,岂不也就失去了动力!如果对革命真正有利,如果对生产真正有利,我可以大大方方地改变方向,甚至干脆听从空气调节器叫我让位,但我的作风总是正派、愉快、明朗!我常常是这样唱着问心无愧的歌,感谢人们对我的勤劳所给予的赞赏!在这儿,让我再次慎重地重复一句:我是一个制造风的,可我绝不是一个风派! 金色的秋天 红透了的果子香满园农家晒场上高高的稻堆堆成片撒个满网笑开了渔户的脸寒衣温暖了战士的心在天边斜阳外,捡起薄薄的石片投向芦苇的水面管它那儿深,这儿浅看一行大雁驮起金色的秋天 网 网撒在河上。网住了月光嘛?网住了河水嘛?还是网住了风?呵,什么都网不住!但网住的是一江春水的柔情,网住了鱼虾,网住了梦,网住了夜来迎接黎明! 雨和阳光 一雨 雨,谁说是天在哭泣?滴到唇边,它并没有泪水那种苦涩涩的咸味!它是甜滋滋的,万物得到昭苏,我的心也得到了滋润!谁说冷雨会淋湿了我的梦呢?一霎不知凉是雨,醒来微湿在荷花。随着季节的变换,冷雨也会变暖的,它会是三春,它会是初夏! 二阳光 今天真是高兴,我又站在阳光下了,让我无思无虑,即使是一天也好嘛!不管是什么折磨过我,反正我从今懂得:我可再不能自己无端折磨自己!我穿过青翠的树丛,涉过青翠的小溪,道旁一朵无名的野花也被我拾起,难道这只是冷雨过后偶然的缘分?我一路跳跃着走过去,像一匹林间的梅花鹿我俨然又是一个年轻的孩子了!我自问生活里,这难道是在做梦? 三姊妹 生命、历史和希望 生命、历史和希望是孪生的三姊妹。生命好比作一架远航机,希望的螺旋桨就装在两翼,背负着历史,昂然向未来冲刺而去。根据航标、航速、航高和航程远近,历史一时可以卸下,一时可以重行装载;然而生命一旦失去了希望,便将坠自青空,伏地不起!生命和希望从摇篮时代就在一起,夜晚一经躺到床上,全天的行程不就立即写入了历史?有谁不是今天睡下,想着明天站起?而到老来的时候,如果要飞得同样远,同样轻快,那只有把历史的油箱抛弃!待到生命走出了躯壳,希望才会最后在瞳孔中熄灭;如果要全部生命蓬蓬勃勃,那只有让希望一肩到底!生命、希望和历史是辩证法的三姊妹;在历史的长河中,希望永远是生命的酵素! 别意 致聂华苓夫妇 你们来去一阵风洒落下怀乡的暖雨打开了你们的心扉回答了亲人的秋水儿女关心的总是祖国母亲朋是朋亲是亲看一双燕子海外归来呢喃不尽的笑语盈盈还有盈盈泪想着明天你们上路了距离你们再来的日子又从头开始临近我们就又畅朗地笑了送你们送你们我们笑着欢送是为了笑着欢迎 作品鉴赏辛笛的诗创作开始于30年代,40年代已经比较成熟,成为有影响的诗人,而80年代仍然活跃在诗坛上。他回顾说他三四十年代的抒情诗,不少是幼稚而感伤的,五六十年代,当他从个人内心走入广阔的社会时,他的写作在艺术方面大大地忽视了。80年代,他认识到现实主义诗歌仍然需要讲求艺术,称心而言的真实情感,是能多触及一点时代脉搏,与人民的哀乐相通。他认为诗自然不能脱离现实,但一定要有丰富的想象,要有思想的深度,同时要以精练的语言表达出来。他认为写诗得从意境出发,善于捕捉印象,通过五官甚至包括第六感觉的官能交流,绘画和文字的合流来表达。《电风扇颂》构思新颖,语言幽默,表现了坦荡的胸怀,批评了风派,触及了社会问题,与人民的哀乐相通。《金色的秋天》几个蒙太奇似的镜头,很有诗意,很美,语言很讲究。《网》有了更多的想象,想象很美,语言又凝练,构成一个若真若梦的境界。然而,梦又迎来黎明,这黎明是通向时代的。这诗写于1979年,正好反映了刚结束10年噩梦生涯的知识分子的心态。《雨和阳光》写一种怡然自乐的情怀,很真实,曾经渴望无思无虑,现在可以说差不多是这样了。诗人俨然又是一个年轻的孩子了,像一匹林间的梅花鹿,他高兴得不敢相信,生活显得这样美好:冷雨也变暖了,他甚至自问生活里这难道是在做梦吗?诗人之所以能这样怡然自得和审美地来对待生活,一方面是现实的情况变化了,另一方面也是诗人从思想上超越自己,并达到了一个很高的精神境界:不管是什么折磨过我,反正我从今懂得:我可再不能自己无端折磨自己!在这首诗里,诗人对于诗行,可以说是惨淡经营,例如:一霎不知凉是雨醒来微湿在荷花,道旁一朵无名的野花也被我拾起,难道这只是冷雨过后偶然的缘分?这样对称甚至含有对仗因素的诗行,闪烁在长长短短的自由诗行之间,有互相映衬,相得益彰的功能。《三姐妹》是一首以议论为骨架的诗,在这里,诗人用诗来思考,写出了对于生命、历史和希望三者的理解、感受,以及三者的关系。诗人强调希望的重要性,它带来生命的蓬蓬勃勃,永远是生命的酵素。但最有意思的是诗人对于历史的感受:历史一时可以卸下一时可以重行装载,而到老来的时候,如果要飞得同样远,同样轻快,那只有把历史的油箱抛弃!认真说来,历史怎能轻易卸下,更不用说抛弃了,但从这里可见诗人的洒脱。《别意》是一首写告别的诗。多情自古伤离别,向来赋别的诗都难免伤感和惆怅。可是,这首告别诗却是以畅朗的笑来欢送,想着明天你们上路了距离你们再来的日子,又从头开始临近。这种别意,真是有初唐气魄。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有这样的名句:无为在歧路,儿女泪沾襟。从诗来说,也就是创新了。《海滨遐想》的感觉和想象都很好:照亮我的胸怀的,是阳光?是海?还是阳光的海?这感觉捕捉得很好。诗人还说海滨白云的飘逸取决于蓝天的高和大海的深,这确是很好的遐想。拿人来说,如果一个人精神境界不高,思想也不深刻,如果一个人境界既低,思想又浮浅,那他是不可能飘逸的。辛笛的诗富于启示性。在《欢迎你,春雨》一诗里,诗人抛弃了李商隐诗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的心态,而喊出了这样的心声:再见吧,淡淡的哀愁,再见吧,低徊的情思!这就是说,诗人在80年代里,他的生命成熟了,在经历了与无数个我争吵之后,他已经达到没有梦,没有惆怅的境界。无论是做人还是做诗,也许这都是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