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一hr小小一推门进来，就见她家夫人已醒过来，半倚在床栏上，如墨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见一丝表情，但周边却笼罩着的却是一种极致忧伤的气息。
　　什么时辰了？宁语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看窗外半明的天色。
　　回夫人，已经卯时了。小小低头轻声回答，生怕再大声点会打扰了这个风一样的女子。但待她再抬头时，却已不再见那种让人心痛的气息了。
　　相公呢？宁语撩了撩自己的长发，终是露出了那张巴掌大的脸，略带些苍白，柳眉丹凤眼，帘下一颗深红的美人痣，不显魅惑，反更添几分羸弱。
　　回夫人，帮主说今天帮里有点事，一会儿再赶回来与您一起用早饭。小小满心羡慕地回答。整整一个天元帮里，谁不知道他们的帮主深爱着这位不知来历的夫人，不仅除了夫人外再无其他女人，还对夫人千依百顺，有求必应，每天一得空就陪着夫人，千方百计逗她笑。可即便是这样，夫人的身上还总是萦绕着一种莫名的哀伤。
　　给我梳洗吧。宁语掀开身上的被子，吩咐道。
　　是，小小快速走过去，想要扶起她。
　　不必了。宁语轻轻一挡，便自己坐起身来。收拾一下，等会陪我出去一趟，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宁语淡声吩咐。那些人，该是等不及了吧？
　　是啊？小小吃惊地看着她，这夫人可从来没出过门，今儿个是怎么了？虽然惊奇，该做的还是要做，小小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东西，跟着宁语出门。
　　宁语拒绝了侍卫的跟从，仅带着小小一个出门。多久没见过这太阳了，还真是灿烂，宁语眯了眯眼，灿烂得让人厌恶。
　　小小看见这猛烈的太阳，方才想起竟然忘记带伞了，连忙向宁语告罪：夫人，是奴婢不好，奴婢这就去买伞，，请您暂且到这前面的茶楼歇息一会吧？
　　嗯。宁语淡声应着，正要往前走，却不想突然冲出个人来猛地撞上她，她控制不住就要往后倒，幸而小小正在她身边。及时把她扶住了。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无礼啊！撞了人竟然不道歉就逃了，混蛋！小小扶着宁语，对着那人逃走的方向生气地大骂，复而又转过头来，紧张地看着宁语夫人你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无碍，重新站好，宁语轻声安抚不安的小小。
　　真的没事吗，夫人，咱们还是去找一下大夫吧？小小还是不放心，她陪夫人出来，若是夫人伤了哪里，帮主会杀了她的。
　　我又不是陶瓷娃娃，没那么容易碎的，不是说去买伞吗？快去吧。宁语说完，便不管还在担忧的小小，走进了茶楼。
　　茶楼雅间。宁语摊开手中的纸条。明日午时渭河见。莫名其妙。
　　夫人，奴婢回来了。气喘喘吁吁的小小拿着一把伞进来。
　　不是旁边的小摊子就有卖伞的吗？怎见你跑得如此辛苦，何必急于一时？宁语看见如此匆忙的小小，心中不悦。
　　回夫人，帮主说过您喜欢蓝色海棠花，奴婢是知道远处有卖伞的，就想着去碰碰运气，这才买回来了。小小还有些气喘，献宝似地举了举手中的伞。
　　原来如此，辛苦了，走吧。眼中有些许惊讶，宁语还是没说什么。
　　夫人去哪呢？小小喘过气来，便跟在她的身后。
　　回去吧，相公也该是时候回来了。宁语握了握手中的纸，有些用力的。
　　语儿，你回来了。元天擎本就英俊的脸更显柔和地迎了过来。
　　相公。宁语走过去，抱紧他。
　　语儿！元天擎惊喜地看着他怀中的女子。你
　　相公，我好冷，更加用力地抱紧他，宁语轻声呢喃着。但即使再轻，视她如命的元天擎还是听见了。
　　怎么了？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小小，快去请大夫。元天擎一脸急色，抱着她往床边走。
　　不必了，只是想抱抱你而已。宁语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有些有气无力的。
　　好，我让你抱，语儿想抱多久就抱多久。元天擎宠溺地抱紧怀中的人儿。
　　一辈子都可以么？宁语问出来就愣了，而元天擎也身体一僵，没了言语。
　　嗯，自然的，只要语儿愿意。元天擎紧紧地搂住怀中的女子。怕只怕你不愿意。
　　二hr北方六月的阳光，猛烈而悲伤。宁语来到渭河畔时，一个男子正站在河边，背手而立。那青灰色的长袍，在这阳光下更显阴暗，她第一感觉便是不喜欢，甚至是，厌恶。
　　我来了，宁语走上前，却见那男子突然转过身来，不禁吓了一跳，那蜈蚣大小的伤疤横在脸上，显得狰狞。
　　小姐，你忘记帮主了吗？你忘记风凌帮的仇恨了吗？你真的爱他爱到把杀父之仇，杀兄之恨都能抛掉吗？那人看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宁语皱了皱眉头，你是谁，他恨谁？跟她有关系吗？
　　你那人睁大眼睛，似吃惊又似不甘。你现在连我都不愿意认了吗？你当真爱他爱到如此地步？
　　报什么仇，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宁语有些不安，这人三番两次说报仇，这跟她，跟相公又有什么关系？
　　你那人有些不确定，又带着希翼失忆了？
　　嗯，宁语毫不掩饰地承认。
　　小姐，我是与你一同长大的文洪哥哥啊。自称叫宁文洪的那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诡异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我凭什么相信你？宁语心中那抹不安更大了，心头益发地疼痛。
　　娘子，你去哪了？刚走到门口，便见元天擎一脸焦急地走向她，那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丝，心慌？
　　出去走了走，相公，今天怎么回来得如此早。现在这个时辰，他该在帮里忙才是。
　　今天我偶然得了个簪子，淡蓝色的极好看，想着若是我家语儿戴上了，定是美上几分，便迫不及待地回来了。元天擎看着她一脸温柔。
　　宁语娇羞地低下了头，相公是几时回来的，等久了吧？口中问着，眼光却瞟向了元天擎那跟她一样有些湿的鞋。
　　嗯，有些时辰了，语儿，下次出门一定要告诉为夫，不要让我担心好吗？元天擎抱紧她。
　　嗯宁语低声应道。
　　一个女人家，怎么不打招呼就到处走，擎儿都要把这府里给翻了。元父走过来，不满地训斥。
　　儿媳宁语刚要说什么，元天擎就开口了，爹，语儿是呆在家里闷坏了。才出去走走的。
　　那也不该一声不响地跑出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做什么不见得人的事呢。说到这，元父看向宁语的眼神更利了。
　　爹，你说什么呢？元天擎不满地看向父亲。
　　我有说错什么吗？元父看着宁语，皱眉。
　　爹，你元天擎有些生气了，正要说些什么，怀中的人儿却是身子一软，脸色苍白地晕倒了。元天擎急急地吩咐叫大夫，就抱着妻子往房里去，独留下元父一人在门口。
　　哎，真是冤孽啊！元父一甩手，便也回了房。
　　三hr小姐，一身便装的宁语刚进到屋子里，众人便围了上来。
　　嗯，这时的宁语对比于在小小面前反更多了两分冷漠。
　　小姐，天元帮的人灭了我帮，还诛杀了帮主和少帮主，此仇不共戴天，望小姐能带领我们报仇，光复风凌帮。宁文洪站了出来，装出一副谦恭的样子。
　　望小姐带领我等报仇，光复风凌帮！
　　灭了天元帮。
　　光复风凌帮。
　　他刚说完，下面顿时人群激愤。
　　宁语看着，神色莫辨。在那一场屠杀中存活下来的也就只有这么些人了。元天擎，你杀我父兄，灭我帮派，我该怎么报复你才好呢？
　　三婶，最近好像胖了啊。街上，一名妇女一边挑菜，一边跟摊主拉家常。
　　是啊，吃得饱喝的香，能不胖嘛？摊主一脸笑意地答。
　　也对，风凌帮那么一个大恶霸，被天元帮连根拔起了，没有人来祸害咱们，日子自然就好过了。那女人说起来也是一脸快意。
　　是啊，风凌帮这是死有余辜啊。
　　天元帮这是为民除害啊！
　　宁语从街上走过，面无表情地听着，藏在袖子里的手拽得紧紧的。
　　这次帮里举行的会议就定在死亡山上吧。元天擎坐在书桌旁，埋首公务，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是，帮主。下首之人恭敬地回答。
　　这次帮里的长老都聚在一起。一定要小心，确保他们的安全，知道吗？元天擎再次谨慎地嘱咐。
　　嗑嗑嗑从门口传来三声敲门声。两人同时望向门口。门外的宁语莫名的神色一闪而过。相公，是我，今天吩咐小小给你炖了些补品，你最近太辛苦了，是该补补了。
　　语儿元天擎听见爱妻的声音，迅速起身开门，而那下属也知趣地告退了。
　　这夜，一只信鸽从元府悄悄飞出，却瞒不过某个男人。只见他捂着心脏神情痛苦，语儿，语儿，你没失忆，你从来就没有失忆对吗？你当真如此恨我吗？语儿，语儿过了好久，之听见男人坚定的话语好，我成全你，你要我死就死吧，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
　　糊涂！一声暴喝从门外传了进来，随之门也被踹开了，元父一脸怒容地出现。
　　爹！元天擎看着他，痛苦地说道：她是语儿啊，我最爱的语儿啊。我已经毁了她的家了，我不能，也绝不会再伤害她了。如果我们两个注定了只能活一个，那么，我选择死。
　　混蛋，风凌帮那群是什么人，丧尽天良，那是鱼肉百姓的恶霸啊，你不毁了那个女人的家，那么就有更多无辜人的家被他们毁了，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你这是要为了一己私情而置整个天元帮不顾，任由我们付出了很大代价才解决的风凌帮东山再起吗？元父严厉地训斥道。
　　而对面的元天擎则是一脸痛苦与挣扎。
　　四hr各位兄弟们，明天我们就要行动了，能否灭了天元帮，成败就此一举了。来，我们干了！宁语站在众人中间，一身肃杀之气，捧起碗就往喉咙里灌，把碗一翻，甩落在地。
　　干！
　　干！
　　众人也捧起碗，随后一声声碗碎的声音。
　　第二天
　　元天擎一行人刚走到半山腰便突然遭到伏击，如雨的箭阵纷纷而来，毫无准备的众人慌不择路地逃走，却不知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帮主，前面是悬崖，没路了。忠心的下属紧张地围在元天擎身边，挥剑阻挡飞来的箭矢。
　　哈哈，元天擎你今天逃不掉了，不光是你，整个天元帮的，今天都别想离开。嚣张的声音响起，几个人从树林里走出来，说话的正是宁文洪，而为首的那个却是宁语！
　　语儿。元天擎看着她。
　　嗯，是我。宁语的声音依旧淡漠。
　　宁语，你这个叛徒，枉了帮主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天元帮的一个长老愤怒地指着她，大骂。
　　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另一个长老也沉不住气。
　　宁语听着，笑了起来。天擎哥哥，你难道没有告诉他们，我是谁吗？
　　元天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此刻让他去死，他也绝对毫无怨言。
　　哼！背叛？你天元帮杀害了我风凌帮的帮主和少帮主，我们小姐的亲父兄，这笔帐，又该如何算？宁文洪一脸狰狞地盯着对方？
　　看着一众人等惊愕的表情，宁语再次笑了。是啊，她曾经是风凌帮帮主最疼爱的宝贝女儿，少帮主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融了的心肝妹妹，如今却成了死对头天元帮的帮主夫人，呵呵，真好笑。她也的确是笑了。
　　宁语常常想，那一年出去玩，要是她没有出手救那个倒在她的面前的奄奄一息的少年，或者说，她没有求父亲收留那个来历不明的他，那么，她的父兄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那天宁语就躲在一边，亲眼看着父兄的头颅被砍了下来，那血，散满了整个大厅的地板，红成一片，刺得她眼睛无比的疼痛。然后接下来留给她的就是无尽的逃亡。宁语不知道她到底躲了多少天，最后被人捉住了，昏迷醒来便已不再记得自己是谁。她的身边就只有元天擎，自称是她的相公的男人也是过去被他唤作天擎哥哥的那个被她所救的男人。她是真的失去过记忆啊，可是现在告诉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语儿，对不起。元天擎低下头。虽然她的父兄确实是无恶不作，但她却是无辜的，他不该如此伤害她的。
　　对不起？呵呵，宁语冷笑，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我父亲兄长两条命吗？一句对不起能够还我一个曾经的天擎哥哥吗！
　　元天擎惊讶地抬头。
　　元天擎，是你，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人生，一句对不起，有用吗？宁语讽刺地看着他。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父兄不是好人，可他们却是她的好父亲，好兄长啊！他怎么就能一边对她说爱，一边却是毫不留情地杀了她最亲的父兄？
　　五hr宁语做了个手势，示意动手。毫无准备的天元帮一直出于下风。直到风凌帮的人莫名其妙地一个个口吐白沫倒下。
　　宁语抽出藏好的匕首，迅速刺向前方的宁文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惊愕地倒下，呵，这个男人，真当她是傻子吗？竟然妄想利用她控制风凌帮？该死。
　　不多久，天元帮的援兵来了，风凌帮一众被控制住，除了宁语。看着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的后援，宁语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哭的是元天擎果然是不信任她的，笑，笑她今天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没错，她根本就没想过要给她的父兄报仇，她只是想要将风凌帮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而已，只有把这些丧尽天良的禽兽都灭了，她的天擎哥哥才能真正地高枕无忧。昨晚的酒，她早就在里面下了能够延迟到今天才发作的烈性毒药。这些人，也该是时候上路了。
　　可是，她又该拿什么面目去见最爱她的父兄呢？想着，悲惨一笑，宁语反手就在白皙的脸上狠狠地划了几下，鲜血滴落在地上，红得妖娆。
　　语儿！在血色里，宁语看见冲过来的元天擎，她灿烂一笑，纵身跳下悬崖。在最后那一刻，宁语好像看到了她的天擎哥哥撕心裂肺的样子。呵呵，天擎哥哥，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她，终究是比不上他心中的正义啊！
　　宁语叹息一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摔落。天擎哥哥，我从来没有恨过你，真的，你有你的使命，而我，也有我的责任，终究为了你，我背叛了我的父兄，该是时候下去跟他们请罪了。天擎哥哥，好好活着吧，就算是痛苦，也要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