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苍天四十七

　　国师乘势进逼一言：将军雄才盖世，却难免感情用事啊。据说将军护送家小冲出磷阳关外围后，又遭吕致等大将追击，你与夫人失散落荒而去，怀抱娇儿遁入荒山野岭。你一路厮杀，浑身伤痕累累，被困高山之巅，偏偏此时暑气正盛，娇儿渴饮，无处取水。你竟割腕取血，救儿性命，险些丧生。你以忠义自许，却因儿女情长骨肉情深，终究背弃‘忠义’二字，归附我朝。足见将军乃性情中人，难保有一天不因情断义，铸成大错！
　　林烈被激怒了，冷笑道：国师世外高人，能学太上之忘情，晚生凡夫俗子，自有七情六欲。因情断义，此话玄妙，晚生不解。万岁侍奉太后孝感天地，爱护手足兄弟，堪称天下表率，对兰妃娘娘一往情深，可谓情种。凡此种种，难道能说万岁不是至情至性之人吗！万岁又何尝因情断义！冷血无情之辈，无非是方外之人，桀纣之徒，林烈既不能步出红尘之外，亦不齿于桀纣之徒为伍，有情有义，何错之有！
　　话到这儿，林烈离席，在皇上面前撩衣跪倒：万岁，微臣父子情深不假，然大敌当前，一国之安危重于泰山，一家之私情微不足道。家父深入龙潭虎穴，为的是牵制韩窈兴兵南下；微臣请战降服塞北，为的是替万岁替中原父老锁住践踏边关蹂躏边民乃至妄图定鼎中原号令天下的塞外强龙。有朝一日塞北臣服，四境无忧，天下太平，微臣父子纵死也含笑九泉。
　　皇上扶起林烈，心头热血翻涌：林爱卿果然是忠肝义胆的血性男儿，朕把袭取鹿云关的重任交付于你，有何放心不下！面对闪闪的泪光中折射出的滚烫的赤诚，他岂能无动于衷。然而流言四起，朝廷物议纷纭，林辽始终是他心头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
　　万岁，‘天予弗取，是为不祥’，一旦塞北先下手为强，突破沽口，再下虎牢关，与鹿云掎角相应，不惟取鹿云关无望，那时中原门户大开，塞外强虏长驱而入，后果不堪设想！何况孛里玉律在京，万一计划泄漏，则悔之晚矣！
　　兵贵神速皇上南征北战深谙此理。纵然他放心不下林烈，但田元帅他还信不过吗？田元帅罗致的英雄豪杰，个个都是忠肝义胆可以生死相托的勇士。纵然田元帅也难免用人不当，但形势迫在眉睫，他惟有跟韩窈赌一回。于是他当机立断，亲口许诺断然拒绝韩窈强加的侮辱性的协约，明日即刻派遣林烈北上攻打鹿云关。
　　万岁！林烈欣喜若狂，叩首谢恩。当日拜别鹿云关中八百壮士，电闪雷鸣，大雨飘泼，与弟兄们相拥垂泪，以为壮士一去永无还期，诀别之际悲歌当哭壮怀激烈。十天之后，韩窈南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元雄攻陷鹿云关，为雪被阻关外一百多天之耻，大举屠城，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远在五百里外磷阳关内的他闻此噩耗，哭得天愁地惨，捶胸跺足恨自己不能与弟兄们共御强敌同赴国难。如今二度兵发鹿云，正是替八百壮士满城父老诛除元凶报仇雪恨之时。他眼前仿佛涌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他们遍体鳞伤从血泊中挣起向他走来为他欢呼为他壮行。他泪水盈眶，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