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政策日本的黑天鹅

　　国际事务观察员经常谈论那些出人意料的事态，比如冷战的谢幕，20082009年全球性的经济危机，还有最近发生的阿拉伯革命，这些事件让人大惊失色，不是因为它们不合常理，而是这些事超出我们的经验和预料之外。换句话说，惊愕起于人类想象力的匮乏。最近日本发生的灾难就属于这类情况。回想这次事件只有一只黑天鹅（译者注：黑天鹅事件指不可预测的重大事件。它罕有发生，但一旦出现，就具有很大的影响力。）9。0级大地震让人们错愕不已。它一旦发生就有可能引发一场巨大的海啸，并且对只能抵抗较低震级的核设施造成影响，这些状况以及随后的核辐射与巨大的社会损失都是可以预见的。这场持久的灾难带来的政治、经济和战略影响都远远超过灾难本身。
　　日本地震直接影响政局，使处于崩溃边缘的政府暂时得以喘息。2009年秋天，日本民主党以多数选票的绝对优势当选执政党，改写了自民党多年掌控日本政坛的历史。然而好景不长，民主党由于执政不力，日美同盟协商关系蒙上阴影，中日海事争端以及经济政策收效甚微等使得民意支持率持续下降。此外，民主党上层人士丑闻不断，政府2011财年（一周后开始）的财政预算案没有及时通过立法程序以确保实施，因而日本首相菅直人政途似乎并不乐观。乃至日本经济新闻报公开质疑菅直人甚至是民主党能否安然度过三月危机。
　　然而此次地震给予日本首相第二次机会。地震中数千人死亡，约15000人失踪，上万人无家可归，多座核反应堆濒临熔化，情况危急之至已容不得政权更迭。菅直人很好的利用了这一让国民团结在国旗周围（rallyroundtheflag，是政治学和国际关系中的术语，指的是在危机和灾难面前，执政党短期内民意支持率上升，对政府政策的批评减少的现象译者注）的时刻，成立了全国危机应对中心并派遣大臣和其他官员及时处理各种难题。现在给予他充分肯定还为时过早，但是回想1995年夺去6000人生命的神户地震中政府行动的迟缓冷淡，菅直人已有很大进步。他放下面子果断接受各方援助，调动军队展开救援并多次通过电视安抚民众。由于地震等级之高和菅直人相对强健的领导力，反对党似乎作出调整，在许多重大问题上采取了更为缓和的态度和立场。自民党主席谷垣祯一和其他反对党领袖纷纷表示希望共同制定并通过一系列紧急支出计划。此次合作的范围很可能扩大到经常预算的审批上，使菅直人政府的财政预算获得议会授权。菅直人和民主党因而可能赢得更多执政时间以重建信誉和势力当然，前提是福岛核电站得到妥善处理，没有引发另一场灾难。尽管艰难，但这第二次机会对于四面楚歌的民主党而言，如同黑云压城中的一丝曙光，应全力把握。
　　国内经济
　　此次地震的经济影响取决于它所持续的时间范围。正如日本股市大跌所预示的，短期内日本经济必然受创。不仅房地产和生产力遭到重创，大部分交通和能源基础设施也受到毁灭性打击。主要汽车制造商产量已经剧减，并且应政府号召钢铁公司和电子制造商已经自行削减产量以节省能源。随着轮流停电措施的开展，无可避免还会造成许多商品和服务的短缺。而2011年第二和第三季度的国民生产总值可能大幅下降，当然这还要看核问题的发展态势。日元升值很可能加剧日本公司回笼海外投资资金以支持国内重建，但是日本央行已经推行大规模宽松货币政策以应对此次危机，并且一旦有需要将协同日本财政部大面积干预外汇市场。
　　但从长期来看，此次危机还是有利大于弊。日本经济二十多年来发展缓慢甚至停滞主要原因是过度储蓄和内需不足。这二十年间唯一一次经济强劲增长是发生在1995年神户地震之后。当时大量住宅和工业资产重建的需要大力推动政府和公司的财政支出，并且极大推动国内生产总值的上涨并一直延续到1997年初。如果此次核危机没有引发更大的灾难，那么震后重建同样会大力推动2011年底和2012年经济的发展。
　　但更进一步说，此次灾难及灾后重建将会日本国家财政带来恶性影响。日本国债已经接近国内生产总值的200。因此信用等级评定机构推断其金融危机风险不断加深并下调日本国债信用等级。仙台地震前，东京政府意识到要减少财政赤字并开始现金偿还债务以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同时考虑增加消费税和其他关税。然而，现在财政改革无法实施。民主党和自民党正在讨论是否征收紧急税（emergencytax），但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不足以弥补庞大的灾难救援和灾后重建支出。只会使得财政整顿推后数年，届时日本劳动力老龄化更为突出，盈余资本不足，日本将面临更为棘手的债务问题，失败风险也随之加大。在这一点上，这场自然灾害将最终导致日本陷入一场金融危机，规模堪比19971998年东亚金融风暴；或者重演十年前的经济泡沫危机。
　　全球经济
　　如果说对于国内的影响还算好坏参半的话，其在国际上的影响就更加不利了。从近期来看，日本正常商业活动中止将会减少全球需求，从而使全球供给与需求平衡从通胀向通缩转变。这种效应很有可能会被资本流动所放大：由于日本撤资产生的美国上调利率的压力被大量流入美国避险的资本所抵消。市场的资本成本因而可能不升反降，延续2008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后的异常情况。
　　久而久之，世界某些特定商品和服务的价格势必会出现通胀。2008年底和2009年中国及其他发展中国家决定扩大市政工程以应对全球经济放缓，这已推动混凝土、黑色金属、稀土资源、木材、基础电子设备和其他基础设施工程材料的价格大幅上涨。加拿大、澳大利亚、部分非洲国家和拉美国家以及石油生产国都从中获益不菲。而日本的强力加入中期内将强化此模式，加深通货膨胀。实际上在地震爆发前几个月通胀问题就已经使日本央行倍感棘手。
　　该模式在石油市场将更为突出。最大的发展中市场的迅速发展以及阿拉伯世界持续的不稳定性导致油价在2010年底和2011年初飙升。福岛核反应堆事件使人们对这个全世界都在开发的能源产生了质疑，并将进一步加剧石油价格的通胀。不仅日本核能优先发展的能源政策可能被废弃，甚至全球核能复兴计划也要被搁浅，之前一些环境学者十分看好核能，认为它可以取代我们目前严重依赖的高污染的煤和石油。自仙台地震发生以来，法国、德国和瑞士纷纷表示要重新考虑他们的核能计划；许多其他国家也可能采取相同态度。问题是目前来讲唯一经济可行又可迅速发展的能源只有天然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日本的发展和世界环境来说都将是不利的。
　　地缘政治分歧
　　从地缘政治上来讲，此次地震将加强处于冷峻国际环境下的日美关系。一直以来日本承认美国在亚洲的霸权地位，并以此作为其外交和安全政策，数十年后，日本战略家开始公开辩论改变地区力量平衡的后果。因而2009年和2010年，日本民主党政府向中国倾斜，但是随后发生的中日日本海争端事件和中国禁止稀土资源出口并以此作为外交武器迫使日本恢复先前的对外政策。正如前国防部长后来说到的一样：我们得到了重大的教训，但是代价太大了。同样中国也从意外事故中取得了经验教训。日本地震后，温家宝总理不仅向日本人民表示深切的同情，而且承诺提供450万美元作为援助并派遣人员协助灾难救援和灾后重建。初步看来中国政府的做法并不像某位学者说的那样近年来中国惯常采取强硬的反日外交政策，阻碍了中日关系发展。
　　同时，这场自然灾难提高了日本自卫队和美国联盟的合法性。此次日本军队调动规模之大可以说是太平洋战争以来首屈一指的，共派遣10万名战士参与搜索、救援和重建活动。现有迹象表明日本自卫队在此次地震中扮演的角色受到普遍认可，这意味着陆军和海军使得国家更加安全稳定，然而之前人们一直对其好恶不一。日本对美国驻日部队的态度也有所好转。在得知日本地震的数小时内，美国总统奥巴马表示十分哀痛，并承诺提供一切资金和人道主义救援，他表示日美同盟关系稳如磐石。应日本政府要求，华盛顿立即调遣驻扎韩国海域附近的里根号及其特遣舰队前往受地震影响的日本沿岸地区。得到美国远在新加坡的人员和设备支持后，美国军队与日本自卫队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联合搜救和援助行动。冲绳普天间调遣直升机参与救援受到肯定，这也许会极大促进日美普天间基地双边协议的最终解决。日美联盟从没有像这样痛快地合作并得到广泛认可。
　　两国需要更加深入的合作，来应对因地震而变得更加严峻的挑战。显然，日本在财富、生产力、金融抵抗力和国家信心上遭受如此巨大的创伤，在较长一段时间里，将加快中国追赶日本的步伐。中国政府善意的举动并不会消除也许某种程度上故意隐藏这个令人不安的事实。但更为棘手的是全球对核电的担忧将使世界重新依赖石油生产国。任何一个像日本这样倚重进口能源的国家都不会心平气和地看待能源供给问题；而任何更加倚重伊朗这个中间人的事情必然会让欧美后悔不已。要积极应对国际力量对比发生的深刻变化，不仅需要更为密切的双边合作关系，更需要有比华盛顿和东京更加强健的战略领导。
　　实际上，日本正处在一个转折点上。此次地震为日本政府带来一次契机，果断负责的行动为其营造了良好的公众舆论。如果赈灾成功，那么民主党可能形成良好的内部纪律，并最终以卓越的领导力解决眼前的经济金融难题。震后与美国的密切合作也将极大促进这一进程。一旦日本政府没有处理好危机这不是件易事，此时此刻灾难仍不断加深日本的发展前景将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如果真是那样，日本的国际力量将大打折扣，财政遭受重创，并丧失国家自信力。届时日本将日渐羸弱，不再是国际局势中的重要一极，等待它的将是一场金融危机，并促使其最终解决日本巨大的财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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