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中篇连载二十八

　　这是一个变化的时代，每天都可能发生一些新变化，总是会让人的思想和大脑受到不同和度的冲击。
　　临近年根的一天晚上，韩阳的爸爸表情严肃地把一家人叫到一起，犹豫了再三说了一条爆炸的消息。
　　韩阳的爸爸是犹豫再三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的。
　　我听说，从明年开始中央明确要改善农村经济，提高农民的生活水平，农村要打破大锅饭，开始联产承包责任制，让农民单干，自己种自己的地。
　　韩阳的妈妈异常惊讶，啥叫联产承包责任制？
　　李涛正坐在姥姥的怀里玩拨浪鼓，被姥姥的话吓了一跳，眼睛紧紧地盯着姥姥的脸，韩阳的妈妈心疼得急忙用手抚摸孩子的头发，嘴里反复嘟囔着‘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身魂在身。
　　韩阳的爸爸看了看孩子，向老伴投去一缕埋怨的眼神，然后重新坐在沙发上。
　　就是农村把地分给农民个人种，农民自己种自己的地。
　　真的？这不是单干吗？前几年可是中央反对的，你从哪听说的？这可是大事，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韩阳的妈妈声音明显小了。
　　改革嘛，农村也要改革的。我也是才听说的，是我同学告诉我的，文件还没下来，确切地说现在是小道消息，但中央好象已经定完了，不过，你们听完可不许到处乱说，这种小道消息容易惹祸上身，心里有数就行。
　　韩阳和李长富点着头。
　　你说形势咋变得这么快呢？三面红旗扛了那么多年，这说分就分了。韩阳的妈妈嘴里‘咋咋’，语气中明显有感慨。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绝对不能外传，中央也是深思熟虑的，等正式文件下来才能肯定。
　　说完，韩阳的爸爸用眼睛挨个人看了一圈，才继续说到：长富，你们村明年也要分地，也要单干，你们心里要有个数，有了自己的地你们还准备回去种不种，要先想好，但不要和别人说这件事。
　　嗯，我知道。
　　韩阳和李长富是在城里过的春节，这个春节是多少年没有过的团圆节了，这让韩阳的爸妈心里乐开了花，以后要是每年的春节都在一起过那该多好呀，这是两个老人的期待。
　　城里的春节确实热闹，三十晚上的焰火照得夜空五彩斑斓，煞是好看，李长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烟花，他仰着脖子看到脖子发酸，韩阳的爸爸妈妈更是拉着外孙的小手在院子里疯玩，玩累了就把孩子扛在肩膀上看烟花，脸上充满着开心的笑。
　　初二，韩阳和李长富准备带孩子回柞树屯，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没和自己的爸妈一起过春节，自己的爸妈也是头一个春节没和孙子一起过，李富贵归心似箭。
　　李长富和韩阳没在家过年，李奶奶老两口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尤其看不到孙子让她心里没着没落的，家好象不那么团圆了，虽然二儿子在家，但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大年夜，一家人守岁的时候，李奶奶忍不住唠叨起来。
　　就不该让他们进城，一进城就什么都忘了。
　　瞧你说的，两个孩子不是那样的人，阳阳回家过个年也正常，再说了，人家好不容易团圆了，你倒在这吃的哪门子醋。
　　我不是吃醋，我想孙子不行啊？走的时候答应我回来过年的，这倒好，一个都没回来。语气中有些委屈也有些无奈。
　　妈，你这是干啥呀？不是自寻烦恼吗？我看大哥大嫂就不应该回来，城里多好，就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总觉得这一亩三分地好，说不定小涛根本就不想回来呢。
　　老头子，你看着没，这翅膀还没硬呢，就嫌弃起咱这个家了，看把你能的。李奶奶假装抬手要打长贵，长贵把头伸过来，嘴里喊着，你打你打，打坏了你养活我一辈子。
　　气得李奶奶扑哧一下乐了，用手把二儿子的头按到腿上，长贵就听话地枕着妈妈的腿，半眯着眼睛。
　　孩子也没说错啥，你去过县城后不也觉得县城好吗，何况是市里了。
　　我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象少点什么。
　　不是还有我吗？妈真偏心眼。长贵抬起头撒着娇说着。
　　你管什么用，你也给我带回个人来，也给我带回个孙子来，我不是想他们了吗。
　　老伴，你这是干啥呀，孩子又不是不回来了，不出初二保证回来。
　　你还会算啦？我倒希望他们明天就回来。
　　初一哪有出远门的。再说了，阳阳陪陪自己的爸妈也应该。
　　对，还是我爸英明，我妈太自私，你想我哥我嫂，那我嫂子的爸妈就不想我嫂子啦？人和人都一样的。
　　小兔崽子，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李奶奶假装生气，但转尔又笑了，儿子说得对，人不能太自私了，天下父母都一样，我就是想他们了，随口这么一说，我也希望他们在城里站稳脚，也能象城里人一样过日子，在这穷山沟里白瞎阳阳这个人了，也会影响涛涛的前程。
　　爸，我妈咋一说起我嫂子和小涛咋就一个好呢，他们哪好呀？妈你说说。
　　去你的，你懂啥，我就是觉得好。
　　爸，你说我妈赖不，简直一个大赖，我不陪你们了，我得睡了。
　　你不守夜啦？
　　我都多大了还守夜，我就是陪陪你们罢了，要不早睡了。
　　得，白眼狼一个，还是小时候好，领着孩子守夜，多热闹。
　　孩子都大了，咱也老喽，也熬不动了，睡吧。
　　李奶奶站起来把被子铺好，李爷爷把棉衣脱掉钻进被窝，很快，两人就打起了鼾。
　　初二临近中午，李长富和韩阳领着孩子进了院子，李奶奶大步迎出房门，一把抱起孙子李涛照脸就亲了一大口，李涛一把抱住奶奶的脑袋，脸向后躲着，嘎嘎地笑着。
　　李奶奶一手抱着孙子，一手高兴地抓住韩阳的胳膊从头到脚地看，把韩阳看得直不好意思。
　　妈，您看啥呢？快进屋吧，外面多冷呀。
　　妈高兴，大半年没见了，你瘦了，也变俊了。
　　妈，瞧您说的，瘦倒是真的，你们都挺好吧？
　　好着呢，我孙子也长高变沉了。
　　边说着话就进了屋里，李长富把给爸妈买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
　　爸妈，这是韩阳孝敬你们的，还给二弟买了一副棉耳罩。
　　长贵伸手接了说声‘谢谢嫂子’就坐在旁边没再说话。
　　孩子有大半年没回来了，里外屋地乱跑，看哪都新鲜，那份高兴劲就象是从没来过。
　　你爸猜你们今天会回来，我早把饭做好了，我去端上来，咱们吃饭，一路上坐车挺累的吧？
　　一提回家长富可高兴了，一路上没觉得累，我去帮您。
　　韩阳边说话边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进了厨房。
　　午饭并不丰富，但足够让人垂涎欲滴，热乎乎的猪脊骨酸菜炖血肠散发出浸入心脾的熟悉味道，大盘的猪肘肉和五花肉各满满一盘，一碗蒜酱透着浓浓的蒜香，一盘炒鸡蛋外焦里嫩，一盘酱黄瓜，都是长富爱吃的菜，尤其猪肉和血肠是李奶奶特意给他们留的。
　　去年粮食大丰收，家里分的余粮多，李奶奶又去地里拣点遗落在地里的粮食，养了一头猪年前杀了，虽然才一百多斤，但足够过年吃的了，杀猪的时候长富一家都没回来，李奶奶就特意留了一些骨头和肉，外加一根血肠。
　　午饭吃得李长富直打饱嗝，孩子更是大快朵颐，这顿饭他们吃出了不同于城市的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午饭后，一家人坐在炕上唠嗑，黄泥做的火盆里盛着红红的火炭，火炭里埋着几个土豆和地瓜，李奶奶知道孙子爱吃这口，以前冬天她几乎天天往火盆里埋土豆和地瓜，她和老伴也都爱吃。
　　李长富半躺着，这顿饭可真香，猪肉酸菜可真好吃，是不是韩阳？
　　嗯，好几年前吃过一回，今天又把味道吃回来了。
　　李长富的爸妈就看着孙子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李长富下午睡了一觉，起来后吃过晚饭，一家人又坐在火盆边闲聊，孩子李涛就坐在奶奶的怀里等着土豆烧熟。
　　这大半年没回来，爸妈肯定想孙子想得够呛吧？李长富说到。
　　可不，不光想孙子，还想你们呢，大年三十晚上直唠叨。李长富的爸爸抢着说话。
　　就你嘴快，我不知道说呀。还不是你们，一走就大半年，还把我孙子带走了，连个信都没有。李长富的妈妈假装生气地说。
　　韩阳就看着笑。
　　我们不是去挣钱了嘛，这不也回来看你们来了嘛，也把您孙子还回来了，您就别生气啦。李长富开着玩笑，他知道妈妈的心思。
　　孩子去你们那，你们天天起五更爬半夜的，哪有功夫照顾孩子呀？
　　噢，我妈帮着照看的，小涛送幼儿园了，我妈早晚接送也顺道。韩阳接过话头。
　　那让你妈妈多受累啦，帮我照看孙子，回去跟她说我谢谢她了。
　　妈，看你说的，都是自己家人，要谢也得我们谢呀，您就放心吧，我们不会亏待孩子的。韩阳笑呵呵地说着。
　　我知道你们不会亏待孩子，这不是冷丁不在身边怪想的嘛，不过，你们也得抻着点，钱挣到多少都没个头，有多多花，有少少花，要当心身体，阳阳都瘦了，长富，你多干点，也拿点主意，别那么拼命。
　　李长富急忙接话，妈，瞧您说的，什么事我们都是商量着办的，我们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噢。
　　我操心也是白操心，山高皇帝远的，你们看着办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们，不管多忙，都不要冷落了孩子。
　　这个我们知道的，对了，过了正月我们准备把孩子带进城，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您同意不？李长富心里没底地问。
　　他的妈妈低头看了一会孙子，孙子小涛躺在她的怀里微微地打着鼾，小脸红扑扑的很招人喜欢。
　　看了一会，李奶奶抬起头说到：我没有意见的，孩子就应该带在身边，自己的孩子得自己带，否则就难心贴心，你们放在我这我自然高兴，但我给不了爹妈的感情，给不了他文化，城里有好学校，有亲爹亲妈，还是带回去吧。
　　那你们要是想孩子了就进城看孩子，我们逢年过节的也带回来看你们。
　　你们只要有那个心就够了，对了，小涛该上学了吧？
　　嗯，今年下半年上一年级。
　　没户口咋上学？
　　孩子姥爷帮着想办法办个借读，不碍事的。
　　户口可是大问题，可别耽误孩子念书，你们知青们考上大学的那么多，有文化多好，阳阳要是不是因为怀孕也早上大学了。
　　咳，妈，咱不说这个噢，等我们在城里站稳脚了就把你们接进城，咱们还在一起过。
　　我们可不去，这就是我们的窝，去城里还不适应呢，也给你增加麻烦，过两年，你弟弟再娶个媳妇进门，咱家就全了。
　　韩阳一时没有话说，就低下头叠着孩子的衣服。
　　长贵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你们听了可不许和任何人乱说。
　　哥，什么事呀弄得这么吓人？长贵有些好奇地问。
　　还真挺严肃的，我听韩阳的爸爸说，今年农村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中央已经批准了，就等正式红头文件。
　　李长富的一席话让几个人都来了精神。
　　李长富的妈妈问：啥叫联产承包责任制？
　　就是把地分给个人种，家家种自己的地。
　　那不是分家吗？村委会就不存在了？李长富的爸爸问。
　　可能还有，就是队除里原来集体的财产分给个人吧，具体的我也不懂，到时能有文件。
　　哟，这不是单干吗？前些年可是叫走资本主义路线，连种小块地都被叫资本主义尾巴，这咋说单干就单干了？
　　李长富的妈妈象是在询问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这咱可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就是管住自己的嘴，不能和任何人说啊。
　　这还用你说呀，这可是政治问题，对了，哥，这个事今年就开始吗？太好了，我最看不上磨洋工，偷奸耍滑的一样挣工分。
　　估计是，到时能有红头文件下来。
　　看来形势又要变了，这些年变化得太快了，弄得人都快跟不上趟了。
　　李长富的妈妈把孙子小心地放在炕上铺着的一个小棉被上，孩子翻了个身依旧在睡。
　　一家人又闲聊了一会嗑就都睡了。
　　农村的夜晚依旧那么安静祥和，蓝靛似的夜空上繁星闪耀，勾勒出一副亮晶的天上人间，偶尔的鸟鸣清脆响亮，偶尔刮起的北风经过窗前，刮蹭得窗户纸连续轻轻地发出扑扑的响声，风从窗户的缝隙挤进屋里，稍带进来的冷气立即融化在暖暖的空气中，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凉意。（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