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

　　透过一扇窗，她看到了暮春的雨，下在球场上，柔柔弱弱的雨珠在落地时生出束束晶莹的雨花。抬眼向远处望去，天朦朦胧胧的，罩着一层水雾，不透明的压抑逼迫着她，呼吸不自觉中已紧促起来，她深呼吸悄悄地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情，微笑着，看着那烟雨从树梢上苍绿的叶丛中升起。好美！她忍不住告诉身在外省的他。
　　他先是不语，好一会儿才问，你喜欢暮春，还是喜欢雨？
　　她看到他发来的信息，很想调皮，她答道：我喜欢暮春的雨。他问，为什么。她摇头，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从一开始就喜欢，然后一如既往地喜欢了，谁还记得当初喜欢它的理由呢。她早已试图放弃她的执狂，她向往一些没有大喜大悲的生活，不要为着一些堂皇的理由来束缚自己。这场暮春的雨，无疑触动了她的心，提醒了她某段已被尘封的往事，愿意去回忆了，是否就意味着能走出被她冷眼称为绝望的生活呢？
　　季节年年岁岁会更替，会走开但不会走得太远，而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男女之间。有一句话说得很透彻：一转身，就是另一个世界。想起某一年，曾经有一个男生对她说雨天打球感觉非常不一样，非常享受雨带来的冰凉和身体的狂热带来的快感。她就好奇了，傻傻的说，我以为雨天适合吟诗伤感，原来还可以这么把豪放和婉约结合起来。他就笑了，高高瘦瘦，黝黑的皮肤，笑起来露出漂亮的白白牙齿。他的别有深意的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这样的时日和光景原来早远离了她的生活，现在的她除了那个微笑，他人的面孔几乎再也不敢想起，后来每逢下雨天，尤其是暮春，她都忍不住对别人唠唠叨叨，这雨下得好啊，好在哪里却也说不出。每个人眼中的好和美都不一样，她实在挖不出哪个贴心贴意的词来让别人也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
　　感觉？又是感觉！你的感觉真多啊。他便笑她。她也笑。
　　有一天，他对她说，别等了，你等不到他的。她便像被针刺到手一样，很气很想跳脚，咕噜咕噜说了很多很多，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能让她倒倒心中的苦水。说着说着，累了，好像总算出了口气，对象却是找错人了，他也只是笑笑。
　　整个春天，他都陪着她，感受她的喜怒哀乐。她也发觉了某些不一样，他时常会和她提起宿舍里的哥们异地恋的趣事，偶尔也说起自己还没女朋友的事。两个人就像拉锯一样，若有一方松懈了，另一方便试着去拉紧。感觉得到存在的追逐让她心怕。两人，没有人愿意在感情里首先向对方低头，好像低头先便有了理亏的理由。
　　有时，她干脆就想，要么就携手相伴走一段路，要么就老死不相往来。她在犹豫不决，嚷嚷着却把宿舍的其他姐妹惹怒了，直吼她：为什么你谈个恋爱那么难，爽快点，迈出第一步就容易啦。她当然知道，问题是，这一步迈不出嘛。
　　她不禁想，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熟稔的了？不过是这个春天，不经意的联系，她很善于聊天，善解人意，有些事点到即止，不会让他难堪，聊着聊着，她小心地告诉他：她不过是个半是正经，半是谎言的人。
　　不过一个精神寄托在过往，身体存活在现实的人。有些可怜，有些可悲，要知道，即使你愿意像朵柔弱的小白花为了那人卑微地低到，一直低到尘埃里，不一定能换来爱怜。
　　她苦笑，她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未来，因为他一直没停断过的鼓励：勇敢点，再勇敢点就能走出过往的悲伤。
　　她甚至很清醒地，估计这得与失，她也迷糊了。人在某一刻的醒悟，会惊吓到沉睡已久得心。
　　她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世人皆爱听故事，其实很多故事都被隐去了某些令人惊骇的地方，剩下的，美的，俗的，包裹在一起，有点像现实生活又高于现实生活，人人爱听。
　　俗，没有什么不好，生活就是要在俗气的生活中体会到纯净的快乐和纯真，体验和思考才能让生活变美变雅。
　　她只是生自己的气。在正经与谎言中，她两个都选择了，加上性子上的顽固，无法掩饰心中的绝望才是真的。男女间的爱，多么美好，可是自私的单方面的不放弃，没有希望的等待，没有期待的期待，久了，冷却了，变味了，成了死缠烂打。这个伤人的词。她从懂到不懂，从不懂又慢慢地懂了。原来自己是个爱撒谎的人。
　　暮春的雨，细细地下在球场上，苍绿的叶子上，还有教学楼门前的那天天都开着饱满的花朵的盆景上。心里的苦，似乎就要马上溢出来了，不知从何诉说。常开不败的花，谁会说它是虚伪的呢？管它用了什么方式。即使当时不觉得美，却在当记忆慢慢扩散时回味无穷。她只知道，年的春天就要结束了。已经是暮春了，暮春里的最末的日子。
　　他说，傻丫头，我还没听你叫过我名字呢，快点叫来听听。
　　她不愿意，他便不休不止地要她叫他的名字。
　　我只是个在等待无望的爱的人，一生只愿得到那人的怜惜。她想。
　　她乖顺地唤出他的名字：雨。她的心中已有着不可穿透的疏离。
　　暮春的雨，不过是她那无望的爱的支离。她轻轻地说着再见再见。
　　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