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风连载之三十四

　　一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个肉团团，后面跟着一队国军，押着一个女共匪来到了镇公所门前。
　　高镇长、沈专员他们早已等候在镇公所大门口，看见高头大马，纷纷迎了上去。从马上蹦下一位身着国军军服的军官，此人身高一米五几，三角眼，一脸的络腮胡，一双高筒马靴几乎埋住了膝盖。各位请了。鄙人尚普喜，一零三旅一团三营营长。奉上峰的命令，来此清剿共匪，多有打扰，还请诸位海涵。
　　那里那里，尚营长为党国不辞辛苦，剿灭共匪，还一方安宁，这才是劳苦功高啊。沈专员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尚营长上前握住沈专员的手说：这位一定是高镇长，说话就是中听。
　　不，这位才是高镇长。沈专员一指身边的高晖林。
　　高镇长心想，这都什么眼神，他是光长胡子不长个。瞅他爹娘给他取这名字，‘上不去’，真是恰如其分，我看他上马都费劲。欢迎贵军来到我响马镇，我代表响马镇的百姓欢迎你们的到来。快请里面休息。
　　来到镇公所会议室，高镇长又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就对尚营长说：尚营长这次剿匪，需要我响马镇做点什么？
　　鄙人这次接到的是紧急加绝密的任务。共匪那边出现了叛徒，所以我们得到情报，说是共匪新任命的宝佰州一个地委书记，叫什么来着，噢，叫李强。他从南边他们大本营那儿开会回来，带着他们上级的命令要回宝佰州，路过咱响马镇。所以，我们就事先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地设伏。昨天下午经过大半天的激战，终于把他们赶到了响马镇附近。此战，剿灭了大部共匪，还活捉了一名，大获全胜啊。
　　请问共匪有多少人？刘大宝问。
　　这位兄弟是尚营长指着刘大宝问高镇长。
　　这是我响马镇警察大队长刘大宝。高镇长介绍说。
　　噢，那行。我说的可都是秘密，不能外传啊。这次共匪一共十人，个个人高马大，凶悍无比。
　　你是说，就你活捉的那个女共匪？刘大宝心里觉得好笑。
　　这位兄弟，你别看她是个女的，枪法奇准，打死了我们一个排长外加三个班长。这娘们专捡当官的打，只要她一举枪，当官的全趴在地上不敢吱声。要不是一连长跑得快，只是屁股上挨了一枪，我看这会他也够呛。所以说，我用一个连的兵力堵住他们的退路，用两个连的兵力进行夹击，才让他们跑了两个。
　　高镇长不明白他的上峰是怎么想的，派这么个笨蛋来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高镇长这个疑问，尚营长很快给了他答案。临来时我姐夫，就是我们旅座，叫我千方百计抓活的，好向上面请功。可这帮共匪全他妈的是死硬分子，老子嗓子都喊哑了，他们就是不投降。没办法，只好开打。尚营长端起茶杯咚咚咚喝了几口水。还有两个重要分子落网，所以说，我们还要在此地进行搜查，请诸位一定给以协助。
　　那是一定，高镇长一定会全力配合你们的。沈专员抢着说。
　　这位仁兄是干什么的，怎么老抢着说话。尚营长不认识沈专员，所以对他时不时的插嘴干涉领导之间谈话十分反感。
　　高镇长赶紧站起身来介绍，这是省府的沈专员，是专门来我响马镇督导工作的。
　　噢！省府来的大官，失敬失敬。说着就要上前和沈专员握手，沈专员气的没搭理他。
　　尚营长尴尬地缩回了手，端起了茶杯又豪饮了几口。可能是心里有点生气，他最后一口水喝的有点猛，水呛到了鼻子里。尚营长一连打几个喷嚏，鼻涕和眼泪都下来了。
　　尚营长你准备怎样处理这个女共匪？高镇长问。
　　她可是宝贝，她是那个地委书记的未婚妻，值大价钱。请高镇长给找个坚固牢靠的监房，好生看管起来。等捉到她未婚夫，叫他们一家团聚。哈哈哈，我们也好给我姐夫有个交代。另外，我想请高镇长给我们派几名向导，这一带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怕转迷了路。
　　这一点请尚营长放心，我警察大队全力配合你。高镇长真有点受不了了。
　　我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在响马镇开个公审大会。一来可以借此机会教育教育百姓，二来也可以鼓舞一下我们的士气。沈专员和高镇长商量。
　　太好了。不等高镇长回话，尚营长冲沈专员竖起了大拇指。也许尚营长是想缓和一下刚才尴尬的气氛，怕得罪沈专员，于是赶紧拍马屁。沈专员不愧是省里的大官，水平就是不一样。这个主意好。
　　好在哪，你倒是整两句。马屁拍了一半，不疼不痒的，让人觉得不舒服。沈专员一拍桌子说：就这么办，借此机会我们也宣传宣传，露露脸。
　　哎！这露脸的事情可不能少了我们，这个女共匪可是我们十几个弟兄拿命换来的。尚营长撇着嘴说。
　　那是自然，全权由你尚营长主持。高镇长说。
　　响马镇的大街小巷响起了铜锣声和喇叭声。居民们请注意！请各家派代表到大广场集合，要公审女共匪啦！请各家务必派人参加，违者罚款一块。不准请假，听清楚了嘛，不准请假！
　　江枫听了，对张慧君说：慧君，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所谓的大广场，就是响马镇搭台唱戏的场所。平时逢年过节请戏班子来此演出，遇到什么庆功会或是宣传鼓动大会也在此举行。戏台是搭好了，观众也到场了，那就该主角登场了。尚营长手拎马鞭，迈着矫健的步法登上舞台，很有礼貌的向台下的观众挥了挥手。看见话筒有点高，他让人搬来一个小凳子站了上去。台下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还没有三堆牛屎高。
　　鄙人尚普喜，一零三旅一团三营营长。奉上峰的命令，来此清剿共匪，多有打扰，还请诸位海涵。
　　高镇长心说他可能受过高人指点，来的时候专门做了功课，白天黑夜的背这几句词，估计他也就会这几句。
　　把女共匪给我押上来！这句话显得底气十足。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台上。台下立刻鸦雀无声。江枫看着这个女共匪，微笑着点了点头。站在一边的张慧君不乐意了，顺手拧了江枫一把。
　　大家请看，这就是女共匪。他们专门煽动穷鬼闹事，分我们的田，分我们的粮，还分我们的衣服，还让我们挂上这么大的牌子游街。你说，你认不认罪？台下又开始议论纷纷，沈专员已经没脾气了。
　　同胞们！乡亲们！女共匪一开始说话，台下又安静了。我们是红军，是咱穷人的队伍。我们打土豪，打倒恶霸地主，就是要穷人能当家做主，过上好日子。请问！我们让穷苦的百姓能吃饱饭有什么罪？让穷人家的孩子能上学堂读书又有什么罪？我们要还百姓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又有什么罪！？
　　住口！住口！住口！尚营长一连喊了三个住口，同时还用手里的马鞭顺便打了自己小腿三下。
　　乡亲们！你们想想，种田的没有饭吃，织布的没有衣穿，盖房子的没有房住，这公平吗？这还是孙中山先生倡导的民主平等自由的社会吗？我们不该推翻这吃人的社会吗？
　　住口！住口！住口！尚营长又是连喊了三个住口。不过，当伴随着第三个住口的马鞭抽打在他的小腿上时，也许是他真的生气了，用力有点猛。他感觉自己的小腿一阵酸麻，接着膝关节有点松弛，紧接着重心好像偏移过大，一不留神，尚营长伟岸的身躯就倒在了台上。
　　台下的百姓哄堂大笑。
　　尚营长一个翻身从台上爬了起来，拔出手枪来到女共匪的面前。你再敢妖也许是过于着急，尚营长背好的词冷不丁给忘了，幸亏一旁的副官及时提醒了他，妖言惑众。
　　对，妖言惑众。我今天要是不枪毙了你，天理不容。
　　来吧！我们共产党人是不怕死的。现在东北三省已经被日本人霸占，我们的同胞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们拿着枪不去抗日，却在此屠杀自己的同胞。请问，你们讲的又是哪家的理？！
　　他妈的！气急败坏的尚营长抡起鞭子打了女共匪两下。快！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他重新走到台前，也顾不上再站在凳子上了，摆动着双手喊道：大家不要听她的赤化宣传，都是妖言惑众！
　　台下有人喊道：尚长官！你还是站在凳子上吧，让我们好看清楚你的脸。台下的人又开始笑了起来。紧接着台下不知谁又喊道：如果你上不去，我们可以扶你上去！
　　这回台下的百姓全都笑弯了腰。
　　沈专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和高镇长耳语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高镇长走到尚营长面前说：尚营长，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你可不能枪毙这个女共匪，她可值大价钱。
　　对对对。尚营长把枪收了起来。
　　高镇长走到台前，向笑的东倒西歪的人群摆了摆手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吧。不过，还有两名漏网的共匪没有抓到，请大家擦亮眼睛，如有异常情况请马上报告。大家都散了吧。
　　高镇长！台下有人喊道：以前听说共匪长得都是青面獠牙的，怎么今天这个女共匪和咱们长得一样，还挺漂亮的。
　　高镇长蹲下身子说道：怎么，想媳妇了，那你就把她领回家拜堂去。
　　我可不敢。
　　你这后生，有这心没这胆，那你就只能做白日梦了。大伙都回去吧！
　　台下的江枫今天是大开眼界。不仅铁文的未婚妻文静的话他听进去了，就她那不怕死的精神也深深感染了江枫。有一个词他牢牢的记在了心里，那就是抗日，他下决心一定要救她。
　　慧君，你不是要去看小宝宝吗？咱买点礼物现在就去。
　　太好了，我好想抱抱他。江枫、张慧君给刘大宝的孩子买了礼物，以找刘大宝为名，到关押文静的警察大队部去看了看，又顺便来到镇公所门前望了望。
　　咱不是要去看小宝宝嘛，你在这儿瞎转悠什么呢？张慧君不解的问。
　　救人。江枫脱口而出。
　　你要救那个女共匪？张慧君瞪起了眼睛。你是不是看人家漂亮，没安什么好心。这会张慧君不仅准备好了嘴，拳头也攥了起来。
　　说什么呢。江枫把张慧君拉到僻静处，小声的说：你知道刚才台上那个女共匪是什么人吗？
　　女共匪呗。张慧君回答道。
　　他是铁文兄的未婚妻文静。
　　啊！这回张慧君明白江枫为什么东转转，西转转就是不肯离开这儿，原来他是在琢磨着怎么救人。你叫爹来，是不是要借爹的枪，然后打进去。
　　咱不干那莽撞事，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救走。
　　那怎么救？张慧君问。
　　我现在还没想好，所以得先摸摸情况。待会儿到了大宝家，你要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只管逗孩子玩，我看看能不能从刘大宝那儿探听点消息。
　　又演戏啊，这我会。张慧君兴奋起来。
　　庆生跑来告诉江枫，邱八他们被挡了回来，文叔已经去找镇长了。好，庆生，你就按我说做。见到老爷，让他以公事的名义来响马镇。
　　好的姑爷，我去准备了。庆生说完走了。
　　江枫和慧君来到刘大宝家，看见小宝宝，张慧君想做母亲的本性又暴露无疑。我能抱抱他吗？张慧君激动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来，慧君。朱琳琳把孩子递给了张慧君。张慧君轻轻地接过孩子，慢慢地把他靠在怀里，俯下身子在孩子的额头上轻轻的亲吻了一下。他长得真漂亮。
　　以后等你跟江枫有了孩子会更漂亮。我说江枫，你看慧君这么喜欢孩子，你就赶快把婚事给办了吧。朱琳琳说。
　　是啊，江枫。大宝和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都是好孩子。这传宗接代虽是老理，不也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哪个做老的不希望儿孙满堂啊。焦凤香笑着说。
　　伯母说得对，我一定加快速度争取赶上大宝兄。江枫不知该说什么好。大宝兄还是这样忙忙乎乎，整天不着家。
　　他呀，芝麻大点官，比省长都忙。朱琳琳抱怨的说。
　　江枫你学问大，给我们家孙子起个名呗。我们可不叫什么狗蛋、铁蛋、砖头瓦片的，一点都不讲究。
　　伯母，我都想好了，叫刘汉文。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名汉学家，国学大师。
　　刘汉文，小名就叫文文。娘，这名字好。朱琳琳高兴的拍了两下手。
　　又是谁在卖弄他满肚子学问的啊？！刘大宝这时走了进来。
　　大宝，咱儿子有名字了，叫刘汉文。朱琳琳高兴的迎来上去。
　　刘汉文。江枫，你的意思是叫我儿子将来做文官。刘大宝说。
　　做文官有什么不好，家里有你这个舞枪弄棒的还不够热闹啊。焦凤香也满心喜欢这个名字。
　　汉学大师，好！就叫刘汉文。江枫，你这满肚子花花好肠子都是怎么长得。
　　大家笑了起来。刘大宝刚想上前去和儿子亲近亲近，看见张慧君专心致志在轻轻摇着怀里的孩子，脸上充满了幸福的微笑。现在的张慧君已经完全忘了自我，沉浸在浓浓的充满爱意的梦境中。她感觉自己抱的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而是她自己的，她要把失去的母爱无私的，完完全全的送给眼前这个小宝宝。
　　刘大宝走到近前，盯着张慧君的脸说：我说弟妹，这可是我儿子，你可不能夺人所爱啊。
　　张慧君从梦境中醒来，对着刘大宝笑了。大宝哥，我真想把他抱回去养几天。你看，他睡的多香甜。还真是的，小汉文不知不觉地在张慧君的怀里睡着了。
　　养几天不行，你可以每天过来抱一会儿。来，让我也亲近亲近。刘大宝接过孩子，在小汉文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刘汉文，你江叔叔可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噢，你可不能给咱刘家丢脸。
　　大宝兄，你这整天忙的不着家，可有点对不起琳琳嫂子啊。江枫开始转入正题。
　　谁想啊。刘大宝把孩子又还给张慧君。就那个‘上不去’，真能瞎折腾。一个这么重要的女犯人，你赶紧派人押送回去得了，还关在我们警察大队部。一会儿说稻草铺的厚了，不能让她太舒服，一会儿又说天凉了得给她送床被子，不能把她冻坏了，不然就不值钱了。还把我们警察大队的人分成了好几拨，分别派到他们各连排，说是当向导。从明天开始，我可能就更忙了，要开始全镇全乡大搜捕了。
　　你们都走了，女共匪可怎么办？大宝兄，你可得长个心眼，人要是从你手里丢了，你可吃罪不起。江枫来个单刀直入。
　　我可没那么傻。人由他们看管，我们只管按时送饭。
　　那就好。镇上也要全面大搜查？
　　那是自然，重点就是镇上。你可能不知道吧，据可靠情报，镇上已经渗入了共匪的同党。我给你说你可不能外传，听说共匪有个间谍早已来到了响马镇。所以说，现在的响马镇是只准进不准出。
　　那往来的客商怎么办？
　　活该他们倒霉，谁叫他们偏偏撞上了呢。现在是什么时候，戡乱时期，剿灭共匪那是头等大事，不然要杀头的。哎，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政治了。
　　我怕你们这么一折腾，惊扰了孩子。
　　对，这点我咋就没想到。这样，明天搜查时我让王队副负责你那一片，最好是趁孩子们不在的情况下。
　　那就感谢大宝兄了。
　　王队副急匆匆赶来报告，说是接到上峰最新命令，搜查立即开始，决不能给共匪一丝喘息机会。你看看，这个‘上不去’，真他妈的能瞎折腾，一会儿一个样。刘大宝告别母亲和妻子，和王队副走了。江枫和张慧君也从大宝家出来，急匆匆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