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老兵和一个博士十一

　　这次会面分手后，吴自胜不安起来，直觉告诉他：于风亭对他的爱有点狂热了。思前想后，他决定先离开、躲避她几天，好使她静下心来，慢慢降降温。
　　吴自胜主意已定，第二天一上班，就去找郝主任，请求能出几天差。吴自胜正式到建委上班没多久就听说无论在机关还是企业、公务出差是件好差事，既避开了主管领导的监督、科室纪律的约束、旅费报销，还有补助，许多人都乐意为之。但还有一种说法有待考证：凡是能经常出差的人都是在领导心中挂着号的，不是有背景就是和领导关系非同一般的。所以科里凡有出差的好事，他总是躲的远远的，从不与人相争，任由科室其他人轮流做庄。时间长了，人们都以为他恋家不喜欢出远门，他也不做解释。今天他主动提出要求出差，郝赫主任很意外，但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等吴自胜从南方出差回来，于风亭已经奔赴北京上学去了。
　　吴自胜刚松一口气，于风亭的第一封快信就到了，信中只字未提他吴自胜悄然失踪的事，只是畅谈她自己一路上的见闻和对新环境的感受。这反而使吴自胜有些惴惴不安了，他很快给她回了信，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自己的失礼行为，明知自己这样做是落入了于风亭的道，但出于礼貌，他只能如此。
　　就这样，两人鱼雁往来，书信不绝，于风亭虽然在信中不再提及恋爱的事，但两人的联系一直这么保持着。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吴自胜希望通过再次谈对象来斩断于风亭对他的情思。事有凑巧，没过多久，他偶然和于风亭之母邵紫涵院长见面，谈话中，邵院长忽然说起她医院里新分来十几个卫校毕业的女护士，有几个还挺漂亮，说是找机会给他介绍一个。
　　吴自胜就写信告诉于风亭说，有人要给他介绍一个护士，很快就要见面了。
　　于风亭回信说：祝他恋爱成功！还一一列举了娶护士为妻的许多好处，但末了却添了句，只有一点需要注意，千万要小心不可象对待文芳那样得罪她，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自胜读罢回信有些伤感，从于风亭略带醋意的话中，他再次感受到了她对自己难以割舍的爱恋，他就再次写信，真诚的告诉她，他理想中的爱人，就是教师或者护士，一个是教书育人，一个是治病救人。
　　于风亭的回信依然尖刻：你的愿望是好的，然而事实证明，你曾经做的娶个教师为妻的梦想已经破灭；希望这个女护士能使你如愿以偿。
　　吴自胜觉得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就又写信说，他上小学时，有一个女音乐老师，美丽、温柔，教他弹风琴、识简谱，他至今难忘；还有就是小时候生病，外婆带他就医，有个女护士给他打针，他害怕，不肯配合，那个年轻、善良的女护士好言相哄，不知不觉中就把针打完了，药到病除，他现在还记忆犹新。所以他从小就有个难释的情结，老师、护士，职业高尚，人品善良，而且形象俊美，气质高雅。
　　于风亭的回信言辞更加犀利：其一，社会职业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其二，你见过现今社会上那个漂亮女生的婚姻是靠人介绍的，只有像文芳那样别有所图的，你还敢要吗？
　　吴自胜本想通过阐述自己的婚姻观来说服于风亭对自己不再抱有幻想，没想到，于风亭迎头几闷棍，晕的他对自己的恋爱标准都没了信心。
　　好像是在印证于风亭的话似的，邵紫涵院长再也没向他提起介绍她医院女护士的事，想必她看中的那几个漂亮女护士早有对象了吧！
　　新年就要到了，照例元旦是要放假的，吴自胜打算趁假期出去旅游一下，爬爬山。标准件厂的办公大楼已经竣工且交付使用，应该借机好好放松一下。没想到在放假的前一天，他却接到了文芳一个电话，文芳在电话里告诉他，她要结婚了，日子就定在新年元旦这一天。吴自胜听后心中好象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文芳不是他的意中人，而且已经分手，但听到她要和别人结婚，他心中依然不好受。他和她毕竟相爱过，她身上有缺点，但她的美丽、热情，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而如今这个曾经和他相恋过的女孩要和别人结婚了，他不禁有些惆怅，他想让自己大度一些，说句祝福的话语，但就是说不口，难道自己依然在乎她？他伤心又困惑，默默握着话筒，半响说不出话来。
　　文芳在电话那边继续说着：新男朋友学历没他高、相貌没他帅，但是这个人爱他，肯为她做任何事情。
　　既然他那么多方面都不如我，那他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吴自胜终于找出一句话来。
　　文芳告诉他，新男友的父亲是本市某区的一名副区长。
　　吴自胜又沉默了。
　　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吴自胜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就不能说句祝福我的话？
　　我吴自胜费力的压住自己波动的心绪，尽量平和的说，我是想说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
　　电话那端沉默了，半响方才传出文芳的声音：那你就骂我两句吧！
　　或许文芳以为吴自胜会鄙视她利用了他，其实吴自胜不能容忍的只是她的欺骗手端和自私自利的世俗之态。
　　那又何必呢！吴自胜缓慢而又决绝的回答。
　　电话那端的文芳大概意识到吴自胜要挂电话了，一串刺耳的高音急速传来：你太残忍了，居然连骂我一声都不肯。
　　新年的第一天，吴自胜坐在市区河边的长椅发了一天呆。河里，有几只拳头大小的雏野鸭在戏水，两岸不时有年轻人在放炮仗，时断时起的砰啪之声，吓得野雏鸭不敢靠近岸边，只在水面中央组成一排，远远望去墨绿的水面上一串黑点，仿佛是一组省略号
　　阳历年一过，我们阴历传统的新春佳节就一天天临近了，而此时标准件厂的姜化厂长已经采纳了吴自胜的建议，并把改造、扩建招待所的任务交给了他，再三叮嘱他要不遗余力，千万要赶在他和外商正式谈判前完工。否则，他们在此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可能要泡汤了。
　　吴自胜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为文芳、于风亭藕断丝连的情感纠缠了。
　　但于风亭不肯罢休，依然来信要他这个哥哥去北京接她回来度寒假。吴自胜正在犯难，于柏青又打来了电话；小吴啊，亭亭要放寒假了，我和你邵阿姨去接她，可我一个人开那么长时间的车，亭亭不放心，非要你陪着，你看这该怎么办？
　　好，我陪你们去，路上咱俩可以轮流替换着开车。
　　于柏青大喜：好小子，就这么着。
　　于风亭回来度假，又开始不断约会吴自胜晨练，吴自胜明知从此多事，但也无可奈何，好在春节一天比一天临近了，吴自胜决定回老家陪母亲过年。
　　假期里你准备干什么？于风亭问。
　　回老家陪父母过节。
　　于风亭没再说话。
　　由于标准件厂的招待所改造工程催的急，吴自胜只忙到大年三十前一天。
　　年三十的一大早，吴自胜就起来了，母亲说了，家里什么都不缺，只要他人回去就行了。他正准备去采办些糖果、干货就动身，不想于风亭来了，开门看到她的一刹那儿，吴自胜愣住了：你怎么来了？
　　你今天不是要回乡吗？我来送送你。
　　不用了，我要先去买些年货。
　　你也不用了，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吴自胜看去，她脚边放着大大小小几个纸提袋。
　　在车站，于风亭提着东西陪吴自胜走上一辆公交客车，吴自胜放好货物，找好座位坐下，对身旁的于风亭说：不说谢啦，你快回去吧。
　　慌什么？等车开了我再走也不迟。于风亭说着坐在他身边，还有十几分钟呢，我再陪你说会话儿。
　　于风亭的痴情，令吴自胜很感动，只好冲她一笑。
　　你笑什么？
　　我想起一句古诗，‘长当从此别，且夫立斯须’，很形象的。
　　是啊，‘愿为双黄鹤，送子俱远飞’。
　　吴自胜不再敢说话了，他引用的是古诗《良时不再至》中的一句，而于风亭则以古诗《黄鹤一远别》中的一句来回答，这两首古诗所表述的情感世界两人都心照不宣。
　　你怎么不说话了？
　　时间不早了，你该下车回去了。
　　说真的，小吴老师，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我想到你老家去看一看。
　　吴自胜吃了一惊，忙说：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的？
　　我可是准备要在家住几天的。
　　那有什么，我就不信多一个我你家就小的容不下了？
　　会闹误会的。
　　误会怕什么？你被误会的还少吗？除非你心里有鬼？
　　你不知道，乡下俚语很粗俗的，你一个女学生会接受不了的。
　　你别吓唬我，我就不相信一个出清华生的地方会使人觉得俗不可耐。
　　在两人争论中，汽车徐徐开动了，等吴自胜发觉时，汽车已经缓缓驶出车站。
　　吴自胜急了，忙向售票员喊：请停一下，有人要下车。
　　不行！不到站点，中途不能停车。
　　吴自胜急的站了起来，于风亭一把把他拉坐下：别喊了，我陪你回家。
　　这怎么行？你爸妈会着急的。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
　　你早就打算好了。
　　是的，于风亭得意的一笑：我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