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的黑色城堡三

　　（003）苒默
　　我的名字叫苒默，是法海的大徒弟。从小我就失去了双亲。我们家世世代代以采药为生，父母在上山采药的时候遇到一只狐妖，他们被狐妖残忍地从胸膛掏走了心脏。彼时，我不过是襁褓里的婴儿，窝在母亲的背篓里，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狐妖正要对着我下手，被突然出现的法海也就是我现在的师傅救走。那只狐妖最终也难逃厄运，给我师傅扒了皮，做了一件狐裘裹在我身上。
　　师傅从小就教我各种法术，总是告诉我道妖不两立。遇妖，杀无赦！！每每下山遇到妖，他总是在一旁看着我亲手把妖杀死，再取下妖身上的一件东西作为纪念。
　　终于，我和师傅无休止的杀戮终于引发了一场妖界和道界的生死浩劫。妖界聚集了大批的妖众，浩浩荡荡地来到我和师傅居住的道观。他们本想以数量取胜，终究我们人少的可怜连着师弟们才不过七人。只不过妖界低估了我们的实力。师傅都没出手，仅仅靠着我们师兄弟就平息了这场战争。我清晰地记得我双眼通红，像极了幻城里的罹天烬，举火烧天般导演了一场屠戮。
　　本来妖可以被我全部消灭。可是我看到一只猫妖尸体边窝着的一只小猫妖，紧闭着双眼，完全不知眼前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的眼眸突然变得清澈，我仿佛看到当年襁褓里的我，也是这般模样。心里竟有些许不忍，手腕一抖，收回了砸向它的铜钵。一只老猫妖趁机把它带走了。
　　很多年后我想起那时候的我，是没有心的吧。眼里只有无休止的杀戮和仇恨。直到我遇到她窈窈。一个天性善良，弱柳扶风的女子。
　　记得那天，我独自一人在繁华城镇流连，那时正是元宵十五佳节，城镇里到处洋溢着喜庆，整个城镇的夜，都被满大街的花灯点缀。我看见天真的小孩手上提着兔子灯，被他的父母百般呵护着，心里不免生起一丝落寞的情愫。我的父母又在哪里呢？只可惜他们走的那么早，我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模样。想着想着，不觉便泪已拆两行。
　　继续沿着人流向最繁华的城东走去，天空陆陆续续飘起了小雨。说也奇怪，这寒冬腊月光景，怎会突然下起雨？忽然，我腰间悬挂的铃铛开始不听话的响起来，这附近有妖！我提高警惕，握紧了手中的木剑。我看见在一个墙角，一个白衣女子撑着油纸伞，把桂花糕放在小乞丐的碗里，然后又给他一锭金子。她蹲下身子，用手拭去小乞丐脸上的尘土：走吧，雨下大了，去买点吃的穿的，换身干净的衣裳。你弟妹想必也饿了。说完领着小乞丐离开。直觉告诉我，其实她是个尚未成型的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盈盈细腰，烟雨裙皎皎，果真是弱柳扶风。空气里残流桂花香味。此时，师傅的教导又响彻耳边：道妖两不立，遇之则诛。此刻街上人太多，不便下手，便尾随她而去。
　　旧庙之中，我看到她和那个小乞丐，她正在分包子，孩子们因区区几个包子激动不已。曾以为多年来的杀戮，早已让我变得足够冷漠和无情，不料，如今此情此景，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久久挥之不去。手中已拔出的木剑，在我踌躇犹豫间，安静地躺回剑鞘里。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只妖，有如此天性善良的一面。我的印象里，只有师傅给我描绘的场景，我的父母躺在血泊里，一只狐妖在我父母身边剜心这样的场景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宛若梦魇，在无数的夜里让我惊觉。
　　她转过身，看到我，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包子落了一地。我慢步走过去，替她捡起包子，掸掸上面的灰尘，递到她手里。她接过包子，朝我嫣然一笑：谢谢这位公子。我只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汇成一股暖流，温暖了我十七年来一直冰冷的心。
　　那天夜里，我们一起在城镇的小河边放花灯，我看着她亲吻那盏花灯，默默地对着它许了个愿，微笑着把它放入河中，看着河水载着她的心事慢慢远去。其实，我都知道她许的愿是什么，以我的道行，这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我听见她在心里默念：若有来生，我定不做妖，你也一定不要做道，我们就在凡间做一对平平淡淡的夫妻，可好？可是，我的傻窈窈，你是妖，我是道，妖死即是灰飞烟灭，道却是不死的。如此何谈来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可是我还是微笑着看着她：嗯，好。
　　虽然无法永生永世在一起，哪怕只是片刻的温存，我也心甘情愿。
　　她倚在我身边，沉沉睡去。看着她安静姣好的脸庞，心里如一片平静的秋水，安然静好。多想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亘古不变。
　　很快天便亮了，因为匆匆下山，已经出来好多天，再晚回去师傅要怪罪下来。只能依依不舍地和她道别。
　　苒，下次何时再见？她温柔好听的声线再次传入我的耳膜。七月七，依然这个小镇，凉笙湖畔等你。
　　回到山里的日子，除了每天习武诵经，再无其他。每每闲下来，窈窈的影子总是不经意就闯进我的脑海。原来，对她的想念，已经深入骨髓。但又能怎么样呢？只能期待着七月七重逢了。只是，七月七，我再也没能见上她。我只记得我在凉笙湖畔从酉时一直等到次日丑时，也没见她来赴约。天上七月七，织女会牛郎。人间七月七，情爱满人间。可是我呢？怎么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凉笙湖畔，成双入对的善男信女耳鬓厮磨，只是衬托出我的落拓。我问自己，那是爱么？连风都听见了，眼很凉。
　　丑时的凉笙湖，夜很静。周围空空荡荡，只有远处还有星星渔火闪耀着微弱的光芒。这么晚了，她是不会来了吧？我把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望着凉笙湖平静的秋水，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