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他们结婚了，在香格里拉。这是我醒来想到的第一句话，时针稳稳地指在十二点，这才迷迷糊糊的起了床。水壶里没有一点水，穿着睡裙坐在厨房，落寞的像只回不了家的流浪猫。
　　颜廑歌，我突然又想你了，就在这一刻。回忆如蒸气般涌动起来，使劲拍打着水壶盖，低沉的叫嚣着，我这才从回忆里醒来，你走了，不在了，你在中秋节的那个早上，走出了我的呐喊和哭声，头也没回的丢给我一个人的爱情。
　　我不该去想的，正如我说的一样，我已经原地满血复活。那么我也不会提着水壶失了神，以致于会被烫伤了手。冰冷的自来水冲在红肿的手背，疼的我呲牙裂嘴的跳。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水池里，转眼融进了哗哗的自来水。廑歌，我没说错吧，每一次想起你，我总会被疼的很狼狈。
　　海绵宝宝的杯子也没了，陶瓷白花花的摔了一地。换作之前，我定是立刻给你打电话，然后你会责怪我太过大意，最后也温柔的对我说：我麻烦你，做什么事的时候小心一点，好不好？只是现在，没有理由可以让你责怪，连拿起电话的借口都没有。
　　换了衣服一个人去医院，一路上神情恍惚的走着。到了医院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拿，钱包，手机都还在家里。在折回家拿东西的途中，江城的摩托车唰的一声就停在了我的面前。他一眼就看到了我烫伤的手，眉头一皱，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不小心烫到了。江城从车上跳下来拉起我的手嚷嚷：都烫起泡了，还说没事，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头发乱得像鸡窝，受伤了也不去医院，还在这里乱晃。
　　我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江城：你傻吖，我起床就被烫了，谁还管发型怎么样，我这不是来医院了嘛，忘了带包回去拿嘛。
　　他挠了挠头：那你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我白了他一眼：手机也在家里，怎么打。江城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摩托车调了个头对我说：上车。
　　廑歌，我又想你了，在江城的后座上，想起了你的样子。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在你的后座是那么的欢喜，你把我的手放进你的羽绒服里，抱着你感受你的温度，把耳朵贴在你的后背听你的心跳。我以为，你会温暖我的每一个冬天。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一年的光景，我竟然再也没有在你的后座拥抱过你。大概也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医生阿姨给我包扎的时候，江城在旁边看的很仔细。我闻不惯消毒水的味道，就去外面走廊上坐着。听医生阿姨在里面嘱咐江城：小伙子，烫的不是很严重，不过要注意小心留疤吃些清淡的不要让伤口沾水等着，给你开个药单医生阿姨上了年纪，说话的声音忽大忽小，听的断断续续。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他乐滋滋的拿着药单出来，像拿着的支票，屁颠屁颠的去药房拿药。有那么高兴吗？笑的那么灿烂。
　　出了医院，江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张湿纸巾，轻轻的抖开递给我。我问：给我干嘛？他盯着我看了半天：你觉得你那脸特别干净，是不是。再看看你那头发，乱成什么样了，女孩子家也不知道注意点形象。
　　江城！你不就是欺负我现在受伤了吗，也不知道你在得瑟什么，我脸花怎么了，头发乱怎么了，你管得着吗，就知道洗刷我，是不是！
　　江城一手扯过我手里的纸巾，一手按着我的脑袋给我擦脸：你看你看，说还说不得，要不是刚才医生阿姨跟我说的那些话把我逗乐了，我犯得着管你吗我
　　啊？说什么把你逗乐了，怪不得刚才笑得跟中大奖了似的。
　　江城的手突然停了一下，问我：想听吗？嘿，我可不告诉你，我一个人偷着乐
　　喂，你说话说清楚呗，藏着掖着算什么啊。
　　我还真不告诉你，你呀，慢慢想吧，上车。
　　不说就算了，你以为我还求爹爹告奶奶的求你呀。
　　说真的，当江城把热腾腾的饺子推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感觉到饿了。他背光坐在我对面，靠着椅子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我说：快吃啊，饺子冷了就不好吃了。我说：你怎么不吃，我一个吃都没劲。
　　服务员拿了蘸碟过来，还没放上桌子就被江城顺手接过放在了一边：我刚刚吃了饭出来就碰见你，大老远就看见你那拉风的发型了。医生说不能吃生蒜生姜，不能吃辣的，不然会留疤的
　　我刚把饺子放在嘴里，就听见他小声的说着，低头死死咬住筷子，硬是把眼里的雾气憋了回去。江城见我这表情连忙直起身问我怎么了。我抬头张张嘴含糊的说：太烫了
　　我撒了个小小的谎，饺子不烫，我只是刚好又想起了你。隔着热气腾腾，我在恍然间以为坐在我面前的是你。
　　你是你，他是他，虽然你们都剪寸头，都抽十七块五的黄鹤楼。坐在我面前的男人，是他：顾江城，不是你：颜廑歌。
　　我吃完了一盘饺子，整整十二个。江城啧啧的咂着嘴：又得长半斤了，走吧，去把你的鸡窝收拾一下。拉着我走进了旁边的理发店，推开玻璃门，坐在沙发上的几个男生怔怔的看着江城拉着我的手臂，笑笑的看着我们起哄。
　　江城说：找抽是不是，我们还是普通朋友。江城说这话的时候刻意转过头看着我，我只是狠狠的点了个头算是确认，是的，我们还是普通朋友。
　　东子，她那头鸡窝可就交给你啦，好好给她打理一下。
　　噢，你亲自带来的还能怠慢了吗。
　　东子带我去洗发区，一脸贼笑的看着我。店里正放着陈奕迅的红玫瑰，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持无恐。东子伸着脖子大声的问：江城，用什么洗发水？江城坐在沙发上说：用我的。然后东子从壁柜的角落提出一瓶巴黎欧莱雅，对着我说了句：你值得拥有。声音很小，不过压过了红玫瑰耳边绽放的声音。看着我一脸的莫名其妙，东子收了收脸上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顾江城，你值得拥有。我笑着问：你在说什么？东子又笑了一下，便没有再说什么。
　　坐在镜子前，东子的手熟稔的穿梭在我的发间，吹风嗡嗡的声音下，反而觉得一切都平静下来。江城拨弄着指尖的香烟，若有所思的靠在沙发上。东子问我：头发怎么弄？我说吹干就好。
　　东子说：念别，咱们两个不算熟，可我和江城认识十六年了，打小学一年级起就开始称兄道弟，他的心思我最了解不过。你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吧，四年前他就没少跟我提过你，到现在他不提了，他用行动诠释着某些东西。我希望，你们不只是普通朋友。
　　东子说这话的时候江城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店门，依在摩托车上打电话。我从镜子里看了看东子，许久才开口：我和江城确实不是普通朋友，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对你来说他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我给不了。东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抛出的这句话打了回去。
　　当然，我话也只能说到这里，只是毕竟我是他最好的兄弟，我希望他会很好。
　　东子，你是他最好的兄弟，我看出来了。
　　江城挂了电话进来时正看见我和东子说着话，进门就问：你们两个聊什么呢？
　　我微微笑着看着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搭答。东子关了吹风，从抽屉拿出卷梳懒散的说：我们在聊巴黎欧莱雅，你值得拥有。
　　很多天过后，我再走过那家理发店，里面放的歌曲，再熟悉不过。
　　颜廑歌，要不是你大半夜的打电话来，我会以为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你的名字。你说：念别，对不起。很轻很轻的五个字，我好像闻见手机那边的酒精味。我问：你不用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你在那边沉默下去，直到我说：颜廑歌，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呼之则来挥之既去的玩偶吗？你才说：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的，我以为你永远不会为了这些离开我的。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那么的大义凛然，仿佛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我挂了你的电话，我不想再听你那些陈旧的说词，说来说去说到底，我什么都不是。你是太阳，我只是纵多仰望你的向日葵中的一朵，你的阳光，你的温柔，给不了我要的唯一。
　　江城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河边茶廊上，桌上的茶我只喝了一口。九月末了，风很大，吹的对面岸边的芦苇低下了头。他一来就让服务员给我换下了铁观音，给我点了一杯柠檬水。服务员看着满满的茶杯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这茶有什么问题吗？江城淡淡的说：没什么，她不喜欢。
　　回过眼神告诉我：喝不惯就不要喝，不需要学着习惯。我说：什么跟什么啊，偶尔换换口味不行啊？
　　行行行，你说行就行呗。
　　江城啊，我打算出去走走，你说去哪里哈啊？我漫不惊心的看着对岸被吹倒的芦苇。
　　哟，想出去玩啊，看来心情挺好的嘛。
　　什么心情好不好的，就是觉得家里闷的慌。
　　蒽，想法不错，终于知道开窍了，我都真担心你在家憋出毛病了，看你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我白了江城一眼，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他正往刚端来的柠檬水里加了几颗冰糖：说我自己总行了吧，说真的，想去哪里玩？
　　我知道还问你啊？我最想去的地方是香格里拉，可是我现在不想去。
　　为什么呢？江城一脸迷惑的看着我。
　　我搅拌着杯子底下的冰糖：没什么，就是不想一个人去。
　　嘿，我陪你去好了，充当你的护花使者。
　　不用了，你以后陪你女朋友去吧。
　　我看到他的眼睛迅速的黯淡下去，脸上的笑容僵硬的像个过期的馒头。气氛瞬间尴尬的不像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来打破我一句话引来的尴尬。
　　许久，柠檬水都快冷的没有温度，我故作轻松的问：诶，江城，我们认识有五年了吧。
　　十月一号刚好五年整。他不假思索的表情我听不出语气。
　　蒽，时间可过的真快啊。我们认识都五年了。
　　是啊，五年了，我们还只是朋友。就连上次你喝醉酒靠在我肩上，你嘴里念的还是颜廑歌。那天从医院出来时，你不是说我笑的跟中大奖似的吗。其实我是多想，如果医生阿姨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我想我就是真的中大奖了。医生阿姨说：你女朋友挺漂亮的，什么时候结婚呀，结婚的时候可得请我这老太婆吃喜糖噢。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小小的虚荣了一回。我觉得就算只是一句客套话，我也觉得很开心，我跟她说：一定一定。念别，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就像是作了一场梦，明知道不会是真的，醒来过后，还是会一直笑下去。我一直都记得那时候你穿天蓝色的连衣裙，每天从门口经过。直到有一天你推门进来，我才真正看清你的脸。你说你刘海长了，想修短一点。如果那天不是因为我太紧张剪缺了你的头发，我想我们也不会有机会认识，更不会做了五年的朋友。
　　江城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知道我亏欠了他很多东西，有些是能还的，有些是我还不起的。这五年来他对我的那些好，那些我还不起的关心。我也不是看不见，只是有些东西我不想欠他太多，比如，他的那份执著。
　　廑歌，我想我爱你不如顾江城爱我来的多。至少我认识他五年了，他在我身边默默关心了我整整五年。不像我和你，认识只此一年，我对你好你照单全收，你对我的好也只限于那几句空口情话。
　　有些东西涌上心头，莫名的就堵了回忆的出口。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却让我如此的相信你对我也有过爱。只是你的生命中住着那么多的女人，你说的那些情话或许还是她们教你的，我却死死的认为那就是你爱我的证明。可是今天，当这个叫顾江城的男人坐在我的面前，说起这些平淡的话的时候，我的心竟也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你像放风筝一样的拉着我，让我对你一次一次的着迷。而我也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给我的每一种关心，淡淡的感动。
　　我突然间觉得，我比你还要自私的多，我霸占了他五年的关心，而你不过是没收了我一年的感情而已。事到如今，你说我们只是朋友，我也怨不得谁，我一直都把自己困在自己的想象里。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被我一厢情愿的想象成你爱我的表现。
　　风沙迷了眼睛，我伸手拿杯子却不小心打翻了冰糖。是啊，明明只是做了一个美梦，明明知道都不可能是真的，可是醒来之后还是会一直笑下去。颜廑歌，我终是不敢面对你不爱我的事实。无论我如何去逼问，你的答案都起那样模菱两可。现在答案已经揭晓了，你确实不是我想像的那样看我。我是不是该庆幸了，再也不用患得患失的担惊受怕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躲着江城，不回短信不接电话，甚至他敲门我也装作没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么多天以来我总是会想起，我打翻了冰糖慌忙落跑后他的那种失落。直到某一天早晨醒来，窗台的那盆盆景桂花竟也含上了花蕾。偶然间在抽屉的底层发现了一些往年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剪着齐眉的刘海，笑的那样甜。
　　我毅然出了门，我让东子给我用了江城的洗发水，并且告诉东子：我确实值得拥有。
　　只是我不知道，东子什么时候给江城打了电话。
　　江城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对着他站着笑的很甜。他在玻璃门外停了一下，红着眼眶向我走来。
　　我剪了齐眉的刘海，不施粉黛，一如最初的样子。
　　我说：顾江城，带我走吧，去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文念别
　　二十岁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