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散记

　　仲夏，我们结伴游太白山，人如入仙境。山秀水碧，空灵恢弘，璞玉未琢，天然成趣。其景，其境，其物，让人难以忘怀。因记。
　　铁甲树风姿
　　从厚畛子街向西北行十余里，万泉河之阳，有株古树，名叫铁甲树。
　　它屹立在岩石中，径过二尺，高不足三仞。树冠阔大，成蘑菇形，荫翳方圆百平米。
　　杆枝被苔藓，仿佛披了件鹅黄色的蓑衣。间或厚积的地方，伸出几片野兰叶，绿莹莹的，显出它高古的气象，包容的胸怀。
　　其枝梅曲。曲而不显媚，繁而不嫌密，避让有度，葱葱茏茏。叶披针形，常绿，郁郁苍苍。遥看如堆翠。时有蛱蝶穿梭其中，灵气氤氲，弥漫四方。
　　树下有庙，乡民尊奉树为铁甲大仙。据说它可以使山里人出坡伐木、采药或打猎平安。故香火极盛。树枝上飘垂着还愿人挂上去的红纱带。
　　我至此游，也拜了它。不只祈求它保佑我上山安全，更多的是因为它奇。
　　奇就奇在：它走出了铁甲树不成大器而沦为炭薪的误区，重塑了自己，超越了自我。
　　万泉河探幽
　　过铁甲树，沿万泉河北上，人时而在之字形峭壁间迂回，时而在河谷穿行。
　　顺河寻芳，只见古树参天，葛藤网溪，枯木横挺，乱石侧卧。虽中日，犹薄暮时。
　　同行者，见树孪生，有的形容：桃园结义；树中见树，有的状其：三娘惜子；根抱磐石，有的刻画：饿虎扑食。
　　最娇美者要数藤缠树：有的如龙绕柱，有的如树双翼，有的如仙欲飞。直中见曲，曲中显崛；逸中有骨，骨中透艳，引发人无限的遐想。
　　涧底，时有清泉破石而出，淙淙汩汩，如泣如诉。可谓石乍兀，涌出一泓碧水。味之，让讼者息事，斗者收拳。
　　倏间，轰声大作，天豁然开朗，但见飞瀑挂在眼前。水流从巨大的峭石板泻下，阳光映照，仿佛巨镜嵌在天边，数里可鉴。
　　枇杷林览胜
　　越过羊台，攀上凉水井，山道变缓。再沿曲径北行约五里，便到了枇杷林。
　　远眺，枇杷树满山遍野，微风拂过，荡起层层绿漾；近瞧，只见疏处三五成簇，繁处异柯交互，邻枝相摩，密密匝匝。
　　其叶似枇杷琴，色如广玉兰，果如酸枣。躯干不高，约丈余许。体形似龙：龙枝，龙身，龙根，龙态。逊曲柳之一段丰腴，具紫薇之三分风神。或立石罅中，或竖苍松旁，不择地势，随遇而生。
　　老树鳞鳞，曲茎有雪梅洇痕，着藓被衣。有的如鹤独立，有的如鹏展翅；有的似美髯翁，有的似妙龄女。百态千姿，栩栩如生，饶有风致。
　　香山红叶，西湖芦雪，固然堪赞，但具有龙表象的太白枇杷树，应让龙的传人更为神往。
　　石海听涛
　　穿越十五里枇杷林，绕过三清池，便步入石海。
　　抬望眼，满河谷的石头宛如飞瀑，从拔仙台方向奔下。大如睡鲸，小若犁铧，横七竖八，森森然犹如秦始皇部署的地下军阵，气势磅礴。
　　卧石小憩，巨大的水流从身下流过，击石撞阻，发出轰轰的声响。但只闻涛声吼，不见水上流。细辨，有古战场的厮杀声，有雷电交加的风雨声，还有百鸟聚合的争鸣声，俨然一曲场面宏大的交响乐，听之撼人魂魄，动人心弦。
　　涉裂石而上，人或如冰上起舞，或如袋鼠跃行，或如蟒蛇出洞，或不辨路径，误入迷宫。需处处着意，步步留心。稍不慎，即不粉身，也要碎骨。
　　玉皇池拾趣
　　石海尽头，拔仙台颈处，有一组高山湖群，名为：大爷海，二爷海，三爷海，玉皇池。
　　俯瞰，它们仿佛镶着翡翠珍珠的项链，戴在拔仙台脖上。最大的是玉皇池，面积有三万余平方米，略逊于新疆的天池。
　　据说，它是玉皇大帝濯足的地方，故名。池朝南敞开，形如心脏，三面环山。池面如镜，无丝纤尘。传说有一种护卫的鸟儿叫净水童子，池面掉下异物，它会很快将其衔走。偶尔水生物划破水面，荡起圈圈涟漪，水痕由小到大，变幻无穷。
　　池水黛绿，清澈见底。周围铅褐色的山峰倒影其中，仿佛一幅幅绝妙的泼墨画。水质甘甜，矿物质丰富。在山上你无论吃了如何生硬的食物，只要喝了它，管你胃舒气畅，安然无恙。
　　池旁有庙。庙里铸像木雕，牌匾战鼓，记载了人类在这里活动的历史，也昭示了人类对大自然的膜拜。
　　太白风云
　　别了玉皇池，我们沿着石径继续攀援。
　　时天又变了容颜。突然，乌云四起，阴霾蔽天，我们像扣在铁锅里。一声惊雷，犹如头顶爆了炸弹，同行者中有人即时跌倒，我的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响；接着大雨倾盆，雨水顿时从坡上滚下，淹没了石径；既而雨又变成了豌豆颗大的冰雹，打在雨伞上，仿佛催征的战鼓，落在地上，宛如雪白的水晶；倾刻间，雹停，雾霭又像刚启开的蒸笼，从山峰上扑下，迅速包围了我们。五步之外，不辨人影。转瞬，阳光从空中射下，雾去，天空如洗。但西边的山头，仍大雨帘帘，真可谓东边日头西边雨。
　　登上拔仙台，有同伴为了印证太白绝顶能呼风唤雨的传说，吼了几句秦腔。大意是太白爷，海龙王，儿郎前来祈雨墒；丰收后，宰猪羊，再来拜谢爷慈肠。果然灵验，太阳很快就被乌云淹没，不大一会儿，便下起了雨。
　　下山的路上，我反复思忖，太白爷真的能显灵，抑或是出于偶然，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路遇一位科考的专家。他说，太白山的高度，正是冷暖锋面交汇的地方，人的喊声，打破了它们之间暂时形成的平衡，震荡使热空气自下而上，迅即窜到冷空气中，遇冷便凝成水珠。
　　石城断想
　　石城位于拔仙台上，是太白山的冠冕。
　　它坐北向南，背负绝壁，前庭开阔，两翼陡峭。从山下仰视，巍峨峭峻，联云袂雾，拱星斗月。
　　徘徊其上，周围的山峰像朝揖的臣子，梯而下之。杜少陵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妙语，亦难拟尽其态。
　　注目远望，八百里秦川像片绿洲铺在脚下。黄河似弓，渭河似弦嵌在其中，仿佛一座天然园林。
　　遥想当年，周商交兵八百年，战斗千场，死伤逾万，使多少英雄折腰。伟业既奠，姜子牙在此斩将封神，却善恶不分，良莠不辨，使其封神榜上各领风骚。
　　可赞的是：姜子牙坦荡的襟怀与日月同在。
　　可悲的是：他的中庸哲学，衍生为儒学的主脉，平抑了我们民族敢为人先的进取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