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传

　　捣练山人，奇女子也。名讳不详，常以号呼之。疑为两湖人氏，亦未可知也。脸阔而鼻歪，眉淡而目斜，多以伪面示人，有月英黄氏遗风。然尝有亲睹其容者云：山人黛眉修发，琼鼻翠目，皓齿朱唇，实有倾国之貌。传为怪谈。常转徙荆、越之间，难寻其踪，游士耳。
　　少时聪颖慧达，见闻于郡县。尝从诸小儿游，行道饥，从众率取道李果之。郡吏走止，怒斥曰：汝等罪矣，妄取吾李！众小儿战战兢兢，独山人自若，拱手云：吾闻昔王戎以道旁苦李而被赞，固有疑耳，今吾取君李以试。吏奇之，少减辞色，复问焉：甘否？涩否？甘之如蜜。吏笑曰：何与戎背也？对曰：戎取李乃无人李，故为苦李；今小子所取李乃君李，抔培灌溉，精心侍弄，甘之如蜜然也。此所以吾与戎背耳。由是闻名州郡，一时大奇。
　　及至年长，以别歌散人、陇上青衣等为友，俱见称于当世。工诗词，善文章，通音赋。其诗沉静深刻，颇得老杜之风；其文精思巧变，似有太史之笔；其赋奇伟磅礴，可见相如之才。曾口占一律戏赠别歌曰：
　　别趣而今吹又残，歌筵犹驻更须欢。
　　公卿落拓撑芒角，子弟风流卧竹山。
　　文略还存稼轩气，弱行可抵纳兰寒。
　　书成勿作穷经首，生老横秋当侧冠。
　　一时佳话。
　　初，别歌与其同游，路遇碑铭，歌细摩良久，复问山人：卿可诵否？山人即张口成诵，无一阙漏。其博闻强识如此。又有《谏友书》致歌曰：
　　余尝闻古有竹林七贤，真狷介之士也。而兄虽有清高品性，所为实相去甚远。以余拙见，兄处事失之刚稳，为人平和不足，此非狂狷，实乃世俗匹夫尔。窃为兄所不取也。
　　余知兄素有大志，甚乏明主。然古语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今兄盛气有余，谦恭弥细，遇斯人而不能膺其众，得明君而不能折己腰，有情难诉，有志难伸。此所以不扫一屋之弊也，中乎？方兄去之狂躁，施以温厚，清净己心，端正外物，他日必有所获耳。岂不闻东坡之事乎？
　　近观兄之情状，余心实感忧焚，恨不能代耳。今以忉忉之心寥致此语，聊慰兄情。微兄，当此世间，吾谁与归？望兄戒之，慎之！
　　凡千言，皆言辞恳切，意脉深长。别歌闻而叹息：真奇女子耳！吾等堂堂须眉不若一决意巾帼，殆乎天耶？愈敬之，遂与之日密
　　入太学，以德才拜东宫侍读，期间优谋能断，一年，以侍读有功，擢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位特进，咸称羡。而山人行事如常，未尝有矜夸辞色。由是众人叹息。所在有节，清劲贤贞，不私取一物，不轻置一所。王公悯之，加封清扬侯，增邑三千，并前千二百户，并以陇上青衣许之，上疏固辞，下诏不许，乃止。后思周游各地，屡乞逊位，诏书未下，修书挂冠而去，不知所踪。
　　评曰：山人以巾帼之身，犹能雅鉴正和，风节格尚，在任取信于众，交友规谏公直，有铮臣之资；且文可安邦，才能纬地，足当王佐良材，虽武瞾、易安亦可比肩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