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狂飚

　　六、龙大造反了
　　军工的造反派，在8月初成立了红色战斗团，他们满怀着战斗的激情，打着造反有理的大旗，到各学校去煽风点火，鼓动他们起来造党委的反。各校的造反派，也积极地串联，积聚力量，揭竿而起。很多高校成立了红色战斗团，在哈尔市掀起了第一次红色战斗风暴。但是，龙江大学的造反活动，还躁动于母腹之中。
　　军工造反派8月6日到龙大进行革命串联，龙大校党委和工作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们组织大批师生对军工造反派进行了围攻。很多师生毛泽东30年代造反有理这句名言不理解。他们反驳：造反有理是反动口号。这是毛主席在白色恐怖时期提出来的，现在过时了。现在是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你们造谁的反？你们是造共产党的反！还有学生在军工造反有理的横幅上贴着人民江山坐得牢，反动派想反也反不了的标语。他们围攻军工的造反派，向造反派吐口水，大喊：你们快点滚蛋！从哪里来，还滚回哪里去！
　　军工战斗团两次来龙大煽风点火，都遭到围攻。表面看，龙大还是那么平静，一潭死水。但是，军工播下的火种在悄悄地燃烧，地火在运行。龙大的造反派们正在重新集结，准备着揭竿而起。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就在今夜，不寻常的夜，晚风猛吹，大块乌云象无拘无束的马驹在奔跑，在聚集。西北角热闪一个接一个，沉闷的雷声连续不断。崔钢和魏星学等人到哈尔市工业大学大礼堂参加他们的造反有理大会。大会进行了激烈的辩论，群情激昂，大家一致认为，省委七一八大会犯了方向路线错误，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压制了群众运动，必须彻底批判。
　　大会主持人要求参加大会的省委常委、副省长陈剑表态。陈剑略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走上讲台，在会上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今天的大会开得好，同学们给省委提了许多意见，许多意见是正确的，是符合毛泽东思想的，表示了同学们对党对人民负责的革命精神。我支持你们的革命行动！省委七一八大会犯了方向路线错误，省委派出工作组是错误的。今天的大会是革命的大会！开得好！我坚决支持！
　　陈剑的讲话赢得了广大师生热烈的掌声，大会在冲天的口号声中结束。
　　在回学校的路上，崔钢、魏星学感到极大的满足，兴致很浓，他俩边走边谈。
　　龙大的主要问题是对省委七一八大会没有否定，学校的运动至今还泠泠清清，一潭死水。学校的盖子必须揭开。我们必须马上把陈副省长的讲话向全校师生传达。崔钢信心十足地提议。
　　同意！魏星学挥了一下拳头。
　　崔钢再次建议：我们现在回去就开大会，以传达陈的讲话的名义，把龙大的革命烈火烧起来！
　　魏星学有点担心：好是好，只怕是时间太晚了吧。
　　崔钢看了看手表：不晚。还不到十点钟哩。革命吗，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早一天开，龙大的文革高潮就早一天到来。
　　说干就干，他俩在路上分了工：崔钢去礼堂联系会场。魏醒学去通知杨桂宾、贾富等人，再由他们去串联其他系的人。
　　崔钢的工作非常顺利，他一说工人师傅就打开了礼堂大门，准备了麦克风，还挂出了横幅。魏星学也很快地找到了杨桂宾等人，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学校都轰动了，把大礼堂挤得满满的，连过道上也站满了人，一些外校的造反派也得知了消息，也赶来参加他们的大会。
　　崔钢想得很美妙，以为把人一集合，传达陈剑的讲话，大家知道这个消息准会高兴，革命的烈火就会马上燃烧起来。不料崔钢的话音一落，礼堂里便炸乱了锅，许多人起哄，高呼假传圣旨，他在造谣！混蛋！流氓！滚下去！，还有一群人冲上台来围攻他，甚至向他伸出了拳头，叫喊着准备把他撵下台去。
　　幸亏会前做了一些准备，杨桂宾、魏星学、贾富等人赶紧冲上台去，前呼后应地保护着崔钢，并牢牢地掌握着麦克风。台下一片哄声，崔钢没法再讲下去。
　　台下的同学急中生智，董山等同学立即组织拉拉队。崔钢跳下讲台，董山马上指挥：
　　一、二！
　　啦啦队齐声喊：静一静！
　　一、二！静一静！
　　这一喊挺见效，台下顿时静了下来。
　　董山立刻跳上台去，大声喊道：请主持人讲活，不同意见的请按顺序讲，一个一个来，我们讲完你们再讲，大家都有机会。
　　有几个反对派跳上讲台：主持人，通报姓名，你有什么资格召开大会？
　　台下立刻吼叫起来：报你们的狗名，干什么的，有什么资格主持全校大会？
　　这一阵吼叫，使整个会场一时静了下来，崔钢抓住机会，跳上讲台，从容不迫地讲开了：
　　我们今天发起开会的人是：崔钢，中共党员，政治系四年二班学生，系学生分会主席。魏星学，政治系四年二班学生，班长，共青团员。杨桂宾，政治系二年级学生，中共党员，院学生总会副主席范卫军还没讲完，台下又起哄了：
　　你们凭什么开全校大会？
　　崔钢理直气壮：我们是无产阶级革命派，凭的是文化大革命给我们的权利！凭的是十六条，我们只是向大家报告我们听到的情况，并不要求谁一定要参加我们的大会，也不要求谁都必须同意我们的观点。集会自由，是宪法赋予我们的权利！
　　刚才，也就是一个半多小时前，省委常委、副省长陈剑同志在工大礼堂召开的群众大会上讲话，郑重宣布：省委召开的七一八大会犯了方向路线错误
　　崔钢的话还没讲完，会场上又起了骚乱。
　　站在崔钢旁边的胡云飞老师给他出主意：他们打的是程序，在程序上错了，会就开不成。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崔钢理解胡老师的意思，点了点头：好厉害啊！
　　于是他们改变战法，将计就计。崔钢提出：
　　根据【十六条】的规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只能是群众自己解放自己。学校的师生大会，师生自己当然可以召开，不一定要学校党委主持。集会自由，是宪法给我们的权利。我们继续开会。有不同意见可以辩论，不同意见实行轮流发言。
　　于是，有不少同学上台发表自己的意见。大会辩论激烈，充满火药味，但秩序井然。不同观点的发言者，不时获得己方的喝彩和掌声。这样的大会，在龙大的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
　　大会开到下半夜二、三点钟，反对者的发言越来越站不住脚，他们理屈词穷，有点吃不消了。于是他们改变策略，在发言中把话锋一转：片面强调自己管理自己，是不要党的领导。不能把群众运动同党的领导对立起来，也不能群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今天这个会就是不要党的领导，是反党的，因此是错误的。
　　崔钢派的同学进行了反驳：
　　目前，我校的运动泠泠清清，死水一潭。我们按【十六条】办事，自己出面传达省委领导在工大的讲话精神，这对我校的运动起着重要的作用。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党委领导吗？省委是不是党委？
　　会场里爆发出一阵掌声。有人叫道：请校党委出来表态，看看他们对文化大革命的态度究竟是哪一类？
　　一会儿，校党委领导来了，他是一位副校长，他神色紧张，语无论次：这是学校部分师生召开的大会，这个大会呢
　　他不敢说今天的大会不对，又不想说今天的大会是革命的，这令大会的参加者感到不满。大家把他哄下了台。
　　崔钢召集大会主持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找省委领导人来表态。大会就文革中出现的问题继续辩论。
　　天快亮时，省委领导赶到了。他是省委常委、副省长林雷。大家把他围了起来，请他对今天的大会表个态。
　　开始，林雷有点犹豫：我去说什么呢？杨桂宾等人说，只要你在大会上说一声我们的大会是革命的大会就行了。
　　林雷哈哈大笑：这么多群众开大会，起来造反，是符合十六条精神的，当然是革命的。这还有什么问题呢？不就是几句话吗，走！我去讲！
　　林雷在同学的带领下，径直来到大礼堂的主席台上。这时，刚毅也来了，他跟林雷握了握手，然后心情沉重地站在一旁。整个大礼堂，前门大厅，各个道口都站满了人。
　　林雷站在讲台上，用略带激情的语调表了态：
　　龙大的革命师生开大会，传达了陈剑同志的讲话，这是革命的大会。这个会开得好！我支持你们！
　　台下爆发出暴风雨般的掌声。崔钢领呼口号：向革命领导干部学习！向革命领导干部致敬！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登上主席台，宣布大会胜利结束，台下又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崔钢几个怀着胜利的喜悦，昂首离开了礼堂，一大群同学跟随着他们后面。这时，乌云已经散开，红霞满天，天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