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庄园

　　2hr四年的时光如水般流过，在这四年中老太太和老夫人仍然每天都在吃斋念佛，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佛堂里，夏季最热的时候，两位老人才会常常在佛堂前的庭院里乘凉，那里有很好的紫藤架，那紫藤架有多老恐怕只有天知道。在有两位老人乘凉的日子里，紫藤架总是湿漉漉的，叶片总是滴着水，因为早晚都有专门的仆人往架上洒水，这些仆人往往起得很早而睡得很晚，因为他们必须在两位老夫人早晨起床前和晚上入睡后，才能轻手轻脚的悄悄地做这些。纪寰曾见过他们劳动，在入夜后。她看见那几个仆人架好木制的梯子，然后背着一只很大的水桶往架子上喷水。纪寰不晓得水是怎么从桶中喷出去的，因为离得有些远，夜色下看不清。水声也几乎听不到，能见到的只不过是沾水的叶子在月光下闪着昏暗的光亮。
　　除此之外，纪寰本可以看到更多，如果光线允许的话。因为无翼庄园位于这片封地的最高处，面前是一片无人敢擅自踏入的树林，夹着溪流和泉水，其后则是万丈绝壁，如果打起仗来，自是易守难攻。好在三百年内这里并无战事，无翼庄园便成了观望整个封地的最佳地点，更何况，纪寰还坐在屋顶上。但她却什么也看不到，从来就不曾有万家灯火的场面，这里的人睡得都很早，当然除了纪寰以外。封地上方有的只是空空洞洞的黑暗，让纪寰感到莫名的伤心。她有时更愿意躺在屋顶上，望着整个穹庐似的夜空。有时不小心就这样睡着了，经风一吹猛然睁开双眼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仿佛在那一瞬自己整个人都会一头栽入到那一片深遂之中。一阵恐惧之后是一阵快意，她知道自己在哪里，她确认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迷失。
　　更让纪寰倍感自信的是，她发现自己有很好的平衡感，她从屋檐上跳下来的时候，总能十分平稳的着地，从来不会受伤，更难得的是她动作很轻，但即便如此，她也总在院里没人的时候才作这样的表演，自我欣赏，暗暗窃喜。
　　但这种窃喜转瞬就消失了。
　　她转过身，站在院子中央，对望着自己屋子的门窗，门窗里亮着光，但她却并不想走进去。这个她十分熟悉的环境在此时竟感觉如此陌生。最后一个仆人的身影映在窗上，看她身形晃动的样子，纪寰知道她在为自己铺床。进去吧，纪寰边想着便踏进屋去。
　　纪寰的床挂着薄厚两层的幔帐，每当纪寰躺下身，仆人便从外面把帐子拉紧，把整张床封得密不透风，黑洞洞的。纪寰躺在床里，就像躺在棺材里面一样。因此，每当最后一个仆人把幔帐愈拉愈紧的时候，她心里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憎恨。但越是如此，她越希望仆人把帐子封得愈严愈好，倘若哪一次仆人疏忽，漏出某个角落透进淡淡的月光，纪寰非但不会高兴反而会毫不客气的教训那个失职的家伙。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乖戾，纪寰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有种特殊的感觉总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袭而来，每每此时她便会失去控制一般，像个受虐狂一样，对已经造成的不便或伤害迎面相击，决不躲避，让伤害达到极致，在极致中身心俱疲，以致麻木，以致坚不可摧。
　　纪寰睡着了，像沉入了深深的水底。当然水是黑色的，眼前也是黑色的。但已不同于坐在屋顶上张望所见到的那种黑。此时的黑是纯粹的，纯净的。黑到极致的时候，白的影像却似乎闪现在眼前，属于无翼庄园的每一寸封地的每一个方向的每一户人家甚至其中每一个人都映在黑幕之中。其实仍然什么也看不到，但纪寰仍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当然这一切只会出现在纪寰刚刚沉入梦乡的时刻，很快她便会跌入另一个梦境，那个反复出现的可怕梦境，每每会令纪寰毛骨悚然。
　　因为那是一个会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