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希望第五章单枪匹马再战江湖

　　我们搬出了高档小区，在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迎接新的一年。
　　出租屋的大门是一道生了锈的铁栏杆，开门后有一小院子，因为长期阳光不能照射进来，雨水把围墙淋上一道道黑白相间的瘢痕，很少有人走动，院子里的水泥地板上长满了薄薄的青苔，我们在二楼租了一个15平左右的单间，侧面有一个3米长的阳台，阳台外布满了电线网，灰蒙蒙的无从下脚
　　前些年父亲在家出了点事，也来东莞打工了。我们在一起过年。听说我们怀了小孩，父亲买了把剪刀和酒精，说万一半夜在这里生了，记得剪刀用水煮了后，再用酒精消毒割脐带，脐带要扎紧，又给我们买了一把保温壶，叮嘱以后要用热水给小孩洗澡
　　大年三十，东莞，空城
　　白天偶尔会从远处传来鞭炮声，孤寂的消散在的冷雨的天空中，路上没有一点点声响，大街上挂着灯笼，在寒风中惶惶摇摆，树木，细雨，远山，还有过年特有的冷清，给每一位在这里打拼的人们送上了无边的孤独，让无法回家的游子品偿这道深深离愁。
　　往时的繁华的都市，今日荒凉的空城，渗得人心无处安放。
　　花市上有些无法回家的人们，三三两两在游走，一早，妻子去了寮步和他堂弟们团聚了，我想带父亲去看看花市，父亲哪里也不去，愁眉不展，呆坐在了小屋里，那表情像英雄末路，抽着闷烟，灯关着，房间里有些昏暗，我想逃离这个无声的环境，说要买点菜，准备年夜饭
　　父亲让我先不去买菜，想和我谈谈，我坐了下来，父亲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话了：从小你听话，学习好，村子里十多年没有人出去读书了，你是第一个，毕业后没分配工作，送你去兵，也算是第一个，我们都看好你，你们一起考起的同学，有的教书，有的当公务员，退伍的也安置了，你现在是哪样打算？
　　房间中没有任何声响。
　　父亲停一停接着说道以前家里条件好，也没想过你挣钱养家，这几年接二连三出事，你是全家的唯一希望，现在你这样子，我和你妈如何放心啊？
　　说完又长叹一口气。父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目光向45度的上方看去，房间里静得出奇。
　　过了一分钟，我低着头说道：爸爸，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我有数。
　　父亲问要不问一下你同学，家里还会不会考试来分工，还要考，那就回去考试，你能考上，回镇上上班。
　　不回去！
　　哎，你一直都听话，自从我出事后，你就不听话了。为了你读书，你妈天还没亮就去八字山挖山地，累来大病一场，你三姐去做洗碗工一个月200元供你读书。哎，究竟你是啥子回事嘛，你给我说说。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
　　我要开公司。
　　要开公司？你怕是在说梦话
　　我肯定的说道：我决定要开公司。
　　怎样开？父亲看着多年来望子成龙的儿子，仿佛是看到一些希望，提高了音量。
　　我要开一家国际货运代理公司，这行我搞清楚了，再说我打电话开发业务真的很历害，5个业务员加一起都打不过我。
　　饱读诗书的父亲说道：你千万不要自大了，历史上走麦城的人不止关羽一个，开公司不像读书那样简单，我也算是干。
　　不是去试，是我确定有数
　　父亲看到我这般肯定：搞不懂你做的是哪样，不过我和你妈相信你不会做坏事，只要不做坏事你就放开手去干吧
　　父亲起身走了几步，空气中缓和了下来。
　　爸爸，我去买点菜，差不多也该做年夜饭了
　　站起身来，下了楼，走到院子时，听到了爸爸淘米的声音
　　吶午时分，妻子兴高彩列的回来了，她给我说打麻将赢了200多元，我说：你要是把100元老本输了，我看明天喝西北风，还好赢了，那我去再买一桶油回来
　　父亲听到了我们说话，走了过来，站在了小厨房的门外说道：我存了三个月的工资，你拿去吧。
　　我低着头，没有看父亲，不愿意伸手接过钱。
　　父亲又说道：实在有困难，找四姨和四姨爹，她会帮你，给四姨打个电话拜个年，过了十五，要开公司的事和她谈谈，我也和她说说，再找他借点看够不够起这个。
　　接过父亲的钱，我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妻子在一旁，切着菜，什么都说不出来。
　　父亲却笑了：妈的，哭个球，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煤气灶上煮沸了的鸡汤冒着白烟，空气中散发出久违的香气，父亲把灯开了起来了，房间里暖和了起来，给在云南老家的妈妈打了电话，年温馨味道围绕着我们
　　我们对祖先进行了遥远简单的献饭敬酒后，开始吃年夜饭了，那天父亲破例的劝我喝一杯，说我长大了，要适当喝点酒
　　晚上我让父亲睡床上，我和妻子打地铺，他坚持不肯，用纸壳垫在阳台上，抱着被子去阳台睡去了。没多久传来了父亲的梦呓声，好像是在说，不怕，我相信你。
　　那年父亲59岁，我26。
　　我把父亲给的钱用一个平时买菜布袋子装了起来，倒进去几碗米，塞到了床下面，和妈妈捎过来的一些家乡泡菜瓶子并排放到一起。
　　正月十五快来了，父亲去大岭山上班有一周了，东莞慢慢的恢复了往日的忙碌。我和妻子出去爬了一天的水濂山。准备新的一年的事情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裤子找不到了？
　　屋里一片狼藉，阳台的门大开着，翻身探头发现床下的布袋子不见了，急忙起来，赶紧跑下楼去，大门被锁住了，
　　正月十五的子夜，小偷来过了
　　警察来了，做了笔录，前同事听说我被偷了，过来看我，我只好双手插进裤兜，向上提着裤子，一起去了塘贝市场，同事给我买了条15元的皮带，才能够正常出门。
　　第二天上午我给四姨打了电话，想说借钱开公司的事情，绕了半天，实在是开不了口。四姨问我是不是要钱开公司，原来爸爸早给她说了，四姨说现在确实没办法，表弟闯了祸，表妹还在上大学，姨父的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现在也是抓天无路，让我还是回顺丰好好上班，先把债还了，创业的事情以后再说。
　　下午，我来到了父亲上班的工厂门口，父亲穿着浅蓝色的工衣。工衣，眉毛，胡须，头发上沾满了切割木材的黄灰，背有些点弯曲，胡渣长满一地，儿时记忆中的父亲，穿着白衬衫，提着大黑皮包，气宇轩昂，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影响力人物，我常常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倍受乡邻喜欢
　　被偷的事情只字没提，我向父亲描绘着一年后公司的情节，父亲笑得挺开心，父亲知道我有些吹牛，我也只想父亲开开心心度过元宵
　　天快黑了，和父亲在工厂门口的餐馆吃了顿饭，父亲回工厂去了，我从下虎山村子走了出来，寻找乘车的地方。
　　夕阳从南城那边的山头落了下来，余晖如黛，远处的水濂山脉慢慢暗了下来，隐约可见山顶放着光的大灯笼，工业区村庄道路上没有什么人了，菜地里的老农正在收拾着他的农具，这个村庄的傍晚祥和，安静，晚霞斑斓
　　这是三年前送快递的地方，每一片地方都落下我们辛勤的汗水，无论是烈阳高照，还是暴雨倾盆我们顺丰的兄弟们一起并肩战斗，这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在我们青春的岁月长河中一件一件的腿去了色彩
　　往事浮现，不知不觉心潮澎湃，加快了步伐走到了三公里外的莞长路，天黑了，莞长路上灯火阑珊，车水马龙。
　　回到了破旧的出租屋，房间里出奇的安静，我们最值钱的财产，只剩那一桶油了。
　　夜深了
　　月光洒满岭南大地，11点后热闹的东莞城慢慢安静了下来，夜空中会响起烟花的声音，我们的孩子也怀有三个月了。新的一年，该何去何从，向前，还是无路可走
　　不过春天的确来了
　　第二天上午，咬着牙拨通了以前面试我的老板的电话，他竟然支持我，说道：小谢，你智商是低了点，不过勤快实在，国际快递简单，我借给你一万元，另外我妹妹和妹夫也在找事做，他们再投一万，你们就合伙做吧！
　　一周后，我们见面了，很快谈好，我负责公司前期的筹备和以后业务开发，他们有很多人脉，负责处理社交和出货资金。
　　东莞国际货运最集中的地方南城白马，在白马翠园街巷子里租下了两间店铺，置办了办公用品，选了一个好日子，挂起了牌子，我们离开那个破旧的出租屋，在白马住了下来。
　　老板的妹夫阿超是位很厚道的人，胖胖的，和和气气，笑起来总是微微招起头，老板的妹妹挺能干，做事非常干练。
　　我每天打电话开发客户，阿超每天晚上出去应酬。
　　我给师父打了电话，他开着面包车马上赶了过来，父亲也离开了大岭山的加工厂，在公司对面的小作坊找了新的活儿，我们住在了一起。
　　胎儿渐渐的大了起来，我们要回一趟老家，把结婚证办了，顺路领取准生证。
　　10天后我们回来了
　　老板的妹妹说阿超每晚出去喝酒，泡妞，不是应酬。
　　他们领了离婚证。
　　老板的妹妹说她一定要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她的一半股份转给我，同时要我支付她一万元成本。
　　当头一棒，又是一无所有，该如何是好？
　　妻子不同意，父亲不同意，师父也说没有这样合伙的。
　　我同意了，因为她是前老板的亲妹妹。
　　一个人，上午疯狂的电销，下午请了一位临时的大货车司机帮忙取件，大货车司机应有50多岁了，也是胖胖的，慈祥的脸。他说孩子大了，一个人出来跑车拉点货，平常就斜躺在驾驶室里哼着小调，过着与世无争的小日子。
　　父亲休息时看到我一直打电话，说原来开公司是这样好啊，说比工厂做工要轻松好多，我是哭笑不得。
　　莫名其妙的自信，我给妈妈说开了公司，您孙子快要出生了，让她来帮我们带孩子，妈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是开公司，认为当了老板能赚钱了，把未熟的庄家交待给了邻居，过来广东了。
　　每天晚上一个人扛着快递，有时是推着装满快递的幼儿学步车去交接，完全颠覆了母亲的想象，过了一周，吵着要带媳妇回老家生孩子。特别是地里的庄家让她坐立不安。
　　我还是每天上午疯狂的电销，下午坐着大货车上门拜访客户，哪怕是一个文件，也只能靠大货车上门收取，因为我只认识这位司机，货厢里装满了从其它地方取来的别人家的货物
　　一天下午，客人说要给我介绍一个订单。我又和大货车司机出发了，和我见面的是一位外贸业务员，还有一位老外，老外是法国人，他操作半生不熟的中文说刚果金是他们的法国的地盘，现在要举行刚果金成立70周年民众大游行，有一批物资要发出去，还有给刚果金国王送的礼物，必须在限定的时间内送到。
　　差不多10吨的物资，超级大订单，这是我做梦都没过的订单，开始心跳加速，强压着冷静下来，开始迅速的思考和制定成交方案
　　工厂的外贸员说我们公司很有实力的，全是大卡车取件，别的公司大部分是小面包车。我急忙撒谎说我们公司货量大，面包车装不了多少，在东莞是出了名的大公司。
　　老外要求报价便宜些，我却用手机先拨通了DHL官方电话，公开让老外进行价格查询，官方的报价让客人直接晕倒，其实我知道官方的电话报价是不打折的。我机智的报价，客人喜出望外，顺势要外贸业务员带客人去会客室商谈，大货车司机心领神会开始装货
　　我主动说付款不急，取件的第二天在网上查到了运行轨迹，确定上机了再付款，客人稳了下来。
　　我们慢慢的聊，预估大货车司机也离开，结束了会谈，大胆的要求外贸业务员安排工厂的商务接待车送我出来
　　老外看到工厂的豪华商务车送我出来，认为是一位很受工厂认同的合作伙伴，我们微笑着挥手告别
　　离开工厂三公里，内心的忐忑迫使我下了车。
　　这招漫天过海却让后背直冒冷汗，双腿发酸，扎实考验心理素理，不过这张喜出望外的超级订单，在公司刚刚开始的时刻被我死死的抓住
　　从20公里外的工业区像一个孤胆的英雄凯旋归来，那晚振臂高呼的开心，全家人在一起，妈妈炒了几个拿手的好菜，爸爸劝我再喝两杯，我把功劳归功于了妈妈，是因为妈妈的到来，我们才有了更好的运气，妈妈笑得好开心
　　这个云南大山里迁来的新家被这张订单彻底拯救，人生总在最黑暗的时候出现灵光，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两天后，还清了所有债务，为孩子的出生紧锣密鼓的张罗着丰盛的用品，我们公司翻开了全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