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性萨特与波伏瓦第六章执着与洞穿世界纪游东京行

　　年夏天，萨特和波伏瓦受出版商和东京大学邀请访问日本并讲学。这让他们十分高兴。多年前大学毕业时，萨特申请去日本作为法语教师讲学两年，未能成功，他深感失望。那次如果去了，会同波伏瓦分手两年，在满足旅行和冒险的好奇心的同时又有着别离的遗憾。这次不但圆了多年的梦想，还是两人携手同行，更平添一分欢乐。
　　日本十分重视文化生活，出书量仅次于美国和苏联，其中有不少是翻译作品。日本政府在政治上追随美国，但美国文化在日本不受欢迎；日本人特别是在知识界对法国文化则很注重。萨特和波伏瓦的著作全部被翻译成日文。年波伏瓦的《第二性》在日本出版并成了畅销书。
　　月日晚上，经过长途飞行，萨特和波伏瓦抵达东京。机场有多名记者等候着，对同机到达、先下飞机的名法国议员不理不睬，却一下子把萨特和波伏瓦包围了。一位议员先生气愤地说：谁都不理我们，只是一个劲地向萨特和波伏瓦提问！
　　这时正下着飘泼大雨。在走向海关出口的路上，摄影记者不断地忙乎着，闪光灯让萨特和波伏瓦几乎睁不开眼睛，在水坑中跌跌撞撞地走着。在出口处，有成百上千自发前来欢迎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先是静静地微笑，然后呼叫着萨特！波伏瓦！，抓着他俩的手和胳膊前后摇个不停，几乎让他们透不过气来。在一间房子里，萨特和波伏瓦回答了记者的提问，电视摄像机的强烈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东京对他们欢迎之热烈，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一个深通法语、在法国生活了年的中年日本妇女朝吹登美子成了萨特和波伏瓦的翻译和向导，也成了他们的朋友。第二天他们在登美子和她弟弟的带引下游览了东京市容。人口千百万的东京，市中心现代化的街道让他们想起美国纽约，而商业中心与巴黎最热闹的大商店不相上下。
　　接着一天早上，东京大学校长举行宴会招待他们，有不少教授、作家和出版商作陪，还请了艺妓。每一位客人身旁有两位艺妓，她们既不年轻也不美貌，却很有教养，主要任务是为客人斟酒和交谈，间或奏乐唱歌。波伏瓦旁边的艺妓用法语问她是否喜欢现代艺术，萨特旁边的女人请萨特为她丈夫的一大堆书签名。
　　一道道菜送上来，大都是海味。炒鱼还不错，但那些生鱼片上来时，萨特和波伏瓦感到无法承受。出于礼貌，他们没有表现出厌恶。萨特的脸上带着微笑，似乎很轻松。这顿饭吃了个小时。
　　回到旅馆，他们要了一瓶威士忌，刚坐下，未动杯子，萨特突然面色苍白，心跳加速。他冲向卫生间，把所有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有两天时间，他什么也不想吃。
　　接下来萨特和波伏瓦轮流在东京大学作演讲。学生们给了他们热烈欢迎，类似机场那样的场面：挥舞欢迎牌，围起来喊叫他们的名字，紧紧地握住他们的手。他们的演讲获得很大成功。
　　萨特和波伏瓦在登美子姐弟陪同下观看了一些地方。在一个地下室，烟雾弥漫，年轻人在听爵士乐和跳舞。他们认出了萨特和波伏瓦，一直盯着看。而登美子的弟弟对他们说了句什么，大意是要他们注意礼貌，于是这些年轻人小心翼翼地移开了目光。
　　这天，他们还去了一家装饰漂亮的同性恋场所，酒吧柜台后是一大张赤身裸体的男性照片和一则关于热内戏剧的广告。酒吧男招待请萨特在照片和广告上面签名。
　　一天晚上，他们来到银座一家音乐厅，节目有舞蹈、脱衣表演和滑稽小品。一个节目是嘲笑僧人的。台上的僧人很淫荡，正在墙壁上画一些猥亵下流的图画，来了人他就巧妙地涂上一笔，使画面显得平常，待到人走后，他又添上另一笔，使之更下流。萨特和波伏瓦为这个节目的粗俗而惊诧不已。
　　他们在日本会见了许多人，大都是作家、评论家、哲学家、学生和教师。谈话多半在用餐时进行。刚到日本时，他们举行了一次记者招待会，萨特对已经去世的日本作家谷崎的作品表示赞赏。
　　谷崎是一个十分风流浪漫的人，他在年轻时写了不少性爱小说，成了一个朋友的妻子的情人，最后他让自己的妻子同另一个朋友生活，自己则同那个朋友的妻子成了家。这成了轰动一时的文学界桃色新闻。晚年谷崎写了两部小说，一部是《放荡忏悔录》，一部是《一个疯老头子的故事》，前者的性伴侣是妻子，而后者的性伴侣是儿媳。
　　谷崎现在的妻子邀请萨特和波伏瓦去作客。她先带他们去了谷崎的坟墓，然后邀请他们去一座寺庙喝茶。萨特很认真地问谷崎夫人，谷崎的性生活是不是真的像他在小说中描述的那样。谷崎夫人回答说，她丈夫是要他俩像小说中的人物那样干事，开始她不愿意，后来因为崇拜他，就同意了。她说：他是一个艺术家并按想象去体验事物，他的道德是纯真的！说话间，她不断地流泪并用手帕把它拭去，但动作仍不失分寸。几天后谷崎夫人还在一家艺妓馆请他们吃饭。谷崎的儿媳也来了，但她没有同他们谈话。
　　萨特和波伏瓦参观了京都等地的许多大寺庙。他们来到一个松林遮天的山上，古墓连绵不绝。一位穿黑色袈裟的光头喇嘛带领他们在墓地转了一下，他们发现几乎所有见到的喇嘛都对他俩的作品感兴趣，这使他们深感惊奇。这位喇嘛在与萨特道别时，握着他的手，眼眶里竟然饱含着动情的泪水，看来出家人也还不能真正做到无情无欲。
　　在另一个地方，一个喇嘛还同波伏瓦热情地谈起《第二性》。谈话最后这样结束：不过你知道，按照我们的宗教，女人是到不了天堂的。首先她得再生为男人。他一边说一边笑，显然不相信这一套。
　　萨特和波伏瓦在大阪呆了半天，然后乘出租车去神户。登美子让司机开慢点，因为日本的出租司机事故发生率很高。到了神户，他们大大松了口气，旅馆在即，以为没事了。
　　突然，右边一辆小车正飞驰而来，而这边的司机还在照常开，波伏瓦大叫一声：笨蛋！要出事了！说时迟，那时快，两车砰地一声撞在一起：出租车闯红灯了。
　　萨特、波伏瓦和登美子坐在后排，没有受伤。坐在司机旁的出版商的年轻同事满面流血，给吓呆了，警车把他送进医院。这两辆车都撞坏了。这个消息传得很快，整夜都有记者找他们。登美子接了不少电话，都是询问情况的。
　　他们在广岛参观了一家住有原子弹受害者的医院。在一间双人病房，一位老太太一只手在床单上不停地抖，另一张床上坐着一个满脸悲伤的中年女人。人们把波伏瓦拥向前去，给这个女人送花，这时一起进来的一大群记者马上卡嚓卡嚓照个不停。萨特和波伏瓦觉得这种场面很不通人情，近乎卑鄙。于是他们要求在接着看望病人时不要有任何人陪同。